【十年水流东】

草长莺飞，花红柳翠的水岸，是小亮子记忆中的故乡。

小亮子穿着裤衩，提着竹篓，沿着河边飞跑，呼吸使劲跟着他的步伐。

此时小亮子的心里是一片美好。有鱼，有浆果，有糖水，还有那个扎小辫的小姑娘。

傍晚清新的风吹着芦苇叶嘶嘶地响。小亮子和小妮子就躲在水浅的河道边。岸上，两家人找翻了天。风里，空气里飘满了家人担心的呼喊。

他俩早就听到了，只是故意不出去。

当小亮子挨着爸爸的巴掌，冲着小妮子远去的背影，他嘻嘻地笑了。

小亮子10岁了。他很满意自己的外貌，却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妈……不想叫小亮子行不？”

   “行啊，等你有了学问，想叫啥叫啥。”

小亮子想了想，脑海里浮现出老师教的四个字：我爱中华。要是叫这个名字，会被同学们笑话的，小妮子这么告诉过他。可他只会这四个字。

门前的河水潺潺地向东流着，小亮子学问的增长却不像他的头发。

小妮子回到家被爸爸训哭了。抹干净眼泪，她心里还是那天傍晚的芦苇荡和小亮子白白的虎牙。她眼睛看着窗外，心里想的是未来，因为那里有个让她无限憧憬的词语，叫嫁人。

小亮子的头发变长的时候，他说他长大了。要做村里的大王。因为那天夜里，河童托梦给他：河里有一件宝贝，找到他你就能称王，就能改名字了。

小亮子睁着眼睛，再没有睡意。眼前一片珠光宝气围绕着他，他知道那是宝贝的召唤。

  “吃饭了。”

“再不吃饭都被爸爸吃光了。”

  “耳朵呢？”

朝阳、晚霞都已经映红过小亮子光着的脊背。可他依旧站在河里，用笨重的渔网来回扫着河底。河边的风撩动妈妈的裙角，看着小亮子认真的样子，她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一个硬物挂住了小亮子的渔网。精疲力竭的他立马有了精神。托、拉、扯、拽，渔网浮出水面的那一刻，他惊呆了。这只蚌像家中吃饭的碗一般大。

小亮子把宝贝抱在怀里，一溜烟直奔向小妮子的家。

小妮子穿着漂亮的衣服，正在梳头。看到小亮子湿透的裤衩和呼哧呼哧的喘息，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咯咯的笑起来。让小亮子更诧异的，是小妮子的妈妈没有阻挡他进门。

   “我要成王了。”

   “我要走了。”

   “你去哪？”

   “去读书。”

   “读书干嘛？”

   “给你取名字。”

小亮子站在河边，一动不动，有两滴眼泪淌过他的脸颊。

门前的河水静静地向东流着。

那个巨大无比的蚌没能让小亮子成为村里的王，却成了小妮子离开村庄的礼物。妈妈告诉小亮子，小妮子要去大城市生活了，很久以后才会回来。小亮子又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站在河边，站在芦苇荡前面，耳朵里听不到妈妈喊他回家吃饭的声音。

小亮子开始每天去读书了。因为小妮子告诉他，不要只做村里的王，好好读书的话，能做大城市的王。

河水从没有断流过。滋养着芦苇荡换过一季又一季衣裳。小亮子的头发没追过他增长的个头。

十年的时光就这么随着流水东去了。

已经是一名大学毕业生的小亮子回到村庄。公司已经为优秀的他早早抛下了橄榄枝，此刻，他只想在最美的地方享受他最好的暑假。

芦苇荡嘶嘶地声音依旧那么清澈。河水没有变浅，只是他长高了。

火红的夕阳下，他开始怀念一个女孩，一个总是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女孩。是这个女孩，为他指明了人生方向。一股清冽到浓郁的伤感爬上了他的心头。

“还需要名字吗？”

小亮子回过头，瞳孔里，是一个扎着两条辫子、似曾相识而又从未见过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