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树枣花正芬芳(四)
(四)易似乎可以想到这里是谁的 坟冢了,但他没有打破这种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静默。
出了村委会,他们不再原路返回,而是向南再向东行驶,简告诉易:这条路有些坡度,你年轻,应该不是问题。
当然,易常常把自行车带在身边,不管走到哪里,只要方便骑行,他就会把汽车停放妥当,骑行的乐趣自然妙不可言,因此也给他的摄影艺术带来很多的拓展空间。
骑行了一段,简自觉体力不支,脸红扑扑的,有点气喘吁吁,易赶紧停下车,说:要不,我拉着你。
简摆手拒绝:不要,不要,太吃力了。
易顺手接过简的自行车,左右手推了,简就空了手,俩人步行着继续向前走去。
太阳已经偏西,沿途果林成片,枝丫纵横交错,简告诉他,这里是镇上的万亩水果走廊,十万亩新红星苹果基地,百里果蔬走廊,还有万亩核桃基地,不要看现在这么肃瑟荒凉,春天,一望无际的花海,到处弥漫着花香;秋天,一望无际的果田,到处弥漫着果香。在这里,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果园,每天的日子都浸润着甜蜜,能在这片田园仙境里,拥有属于自己的片瓦茅舍,朝来夕往,是不是神仙也不换的日子。
简说得很陶醉,看得出她对这片黄土地的一往深情,易的眼前便浮现出春天花开嫣然,蜂飞蝶舞的盛况,简从花径中向他走来,纤步盈盈,仙衣飘飘……
易常常会这样,当他沉醉于画面的构想时,整个人就沦陷进去,忘记了现实中的自己,也忘记了周围人的存在。这是多少年从事这份工作的烙印,所以,前妻对他从理解到失望,从失望到绝望,最后不得不选择互不打扰,各自安好。
易只自顾走着,忘记了身旁的简,简停在了一条乡间小路的岔口,看着易一路向前没有止步的意思,才在后面喊他,易才停下了脚步。
易回过头,简已经向他走过来,伸手接过自行车,告诉他:我想顺着这条小路走走看看,你可以自己打问着回去,这里已经到村口了,离小院很近。
易看看西去的太阳,只说:我陪你。
简就不再坚持,向易要了自行车,小路虽窄,但很平坦,可以骑行。顺着小路,一直可以骑到一个山包之上。简停放好自行车,站在了山包的边际。
易走过去,顺着简注视的地方看去,那是一个小土堆,在一个山凹凹里,面向西的方向,避风,安静,仿佛没有一丝尘世的惊扰。土堆上,插着几支布扎的菊花,明黄色的,在荒凉的蒿草里,很鲜亮。简的神情似乎很平静,但易还是读懂了掠过她眼底的那一缕忧伤。
易似乎可以想到这里是谁的坟冢了,但他没有打破这种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静默。
沉默了许久,简才说:很久没来看他了。
易问:他,去世多久了?
简回答:很久,上个世纪,九一年。
易问:病?伤?
简回答:车祸,二百天,人在我手里,一点一点,生命就消失殆尽了。他那么年轻,那么渴望活着,可是,我无能为力,回天乏术。
易看着简,她神情凝重,言语里充满自责,又好像一根枯草,有些随时会折倒的脆弱。易很想抱抱她,给她一点力量,或者安慰,但是易害怕,会惊扰了她内心的宁静。易很自然地伸出手,拉起简的羽绒衣帽子,给她戴在了头上,那一圈灰白色的貂毛在微微的寒风里轻柔地浮动,温暖着,简的容颜生动起来。
简长叹一声:唉!不说了,我有很久不拍照了,你可是专业的摄影大腕,给我来组写真吧,可以用来抵饭钱的。简说着,笑了。易感到,在简的天性里,有许多很女人的东西,比如可爱,比如善良,比如安静,比如……
易看看四周,夕阳余晖,荒草遍野,真是不错的冬日背景,简欢快地跑向风中的那一处蒿草:你看,你看,这些蒿草,早已枯萎了,可是纵然这样,依然挺拔在寒风中,依然可以成为一道摇曳生姿的风景。
简张开手臂,仰望天空,像要拥抱这个世界,一会儿又冲着苍茫的原野,大声呼喊,一会儿又折下一大把蒿草,摇一摇,蒿草的绒毛在夕阳的晕染里闪烁,然后从空中星星点点的落下,易灵动着摁下快门,定格下了每一个美妙的瞬间。
不知不觉,落日殆尽了它的最后一丝温暖和炫丽,夜色悄然而至。简安静下来,淡淡地说:该回去了。
易想,是该回去了,但他看到了简眼睛底的黯然神伤,让他不置可否的心痛,易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但又好像为什么不能这样。正恍惚着,简黯然从他身边走过,那一刻,易不再犹豫,伸出双臂,把简紧紧簇拥在了自己温暖的怀里。
简只挣扎了一下,便闭了眼睛,把头靠伏在他结实的胸前……
回到小院时,夕阳已经落下,乔好一顿数说,简不言语,只是浅浅一笑,易一副认打认罚的姿态,俩人这样的态度让乔说着说着,就没有了说的欲望。
晚上,易躺在床上,翻看着相机:夕阳橘色的余晖里,一丛蒿草挺拔着,在寒风中摇曳生姿,简凝望着远方,像在思念,又像是在等待?
易仿佛觉得,鼻翼间,还留存着简发间芬芳的味道,怀里,还有简的娇柔和脆弱,易自己还不能很明白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或者只是想给这个女人一些力量……
这一夜,易失眠了。
【无戒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