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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

2024-07-09  本文已影响0人  筱笑盈盈
郑重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加飞鸟集作业“梦”活动。

夏妍妍在八岁之前从不做梦。她根本不知道梦为何物。

直到八岁那年的一个深夜,她突然被一阵巨大的声响从酣睡中惊醒,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揉着睡眼朦胧的眼睛往门口走。

突然又听见了“砰”的一声震天响,吓得她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心“怦怦”地跳着,彻底醒过来了。

声音是从隔壁爸爸妈妈的房间传过来的。随后她听见了妈妈的哭泣声和爸爸的谩骂声,这声音在空旷的别墅里回荡,像是恶魔冲破了黑夜,冲破了坚固的墙壁,冲着夏妍妍咆哮。吓得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明白了,是爸爸和妈妈在吵架。

爸爸夏林明和妈妈刘丽萍平时也会小吵小闹,那都是背着夏妍妍悄悄吵的。像今天这么大动干戈,还在深更半夜是第一次。

月光透过半开的窗帘洒在地板上,银白色的光辉与屋内的暖色调形成鲜明对比。

夏妍妍蜷缩在自己的房间角落,耳边父母的争吵声持续不断,妈妈那变了调的声音歇斯底里:“离婚,天一亮就去离婚”。

夏林明的声音同样不甘示弱:“离婚就离婚……”

每个字都像是重锤击打在夏妍妍的心上。

“你总是这样无理取闹,这日子也不用过下去了。”夏林明的话语间夹杂着深深的无奈和愤怒。

刘丽萍声音尖锐而高亢:“我早就知道你跟那个狐狸精的事,一对奸夫淫妇,我是为了妍妍才忍气吞声到现在,可你实在太过分了,现在居然正大光明了?”她的话语中透露出长期积压的不满和委屈。

夏妍妍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角,心里充满了迷茫和恐惧。她不明白,为什么平时温柔的爸爸妈妈会变成现在这种样子。

从那天夜里开始,夏妍妍晚上就开始做梦了,梦里都是魔鬼,它们一会丑陋无比,一会巨大无比,一会吐出獠牙想咬她,一会又伸出长臂想抓她,她只能拼命地逃,直到无路可逃,或者逃到悬崖峭壁,直接跌入深渊,从梦中惊醒为止。

夏林明和刘丽萍终于在一个月后离婚了,夏妍妍被刘丽萍带着住到了姥姥家。

夏林明离婚后,不到两个月,就再婚了。刘丽萍除了上班,交际圈也开始扩大,毕竟刘丽萍长得漂亮,有了追求者,就开始打扮,约会,脸上也有了笑脸。

始作俑者都过上了新的生活,唯独八岁的夏妍妍却无法从噩梦中走出来了。

她的脸上再没有了笑脸,变得深沉不善言语,她活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九月,夏妍妍被刘丽萍带着背上书包,来到了学校,她上学了。

校园里热闹极了,好多新同学,好多新老师,新教室也比幼儿园教室大多了。在教室里,好多小朋友叽叽喳喳像群小麻雀有说不完的话,唯有她,一个人静静待在角落,谁跟她说话都不理。

课堂上老师提问从不举手发言,老师温柔地叫她回答问题,她低着头也不答题。

但是她作业做得认真,考试总是第一,老师渐渐也不再让她回答问题,小朋友也不再找她说话,背后还悄悄议论,她是哑巴。

夏妍妍听见了,红着眼睛找到背后议论她的孩子,就抡起拳头把人家给打了。老师找刘丽萍到学校谈话,逐步了解到她这种性格的原因,是因为家庭,父母离婚受到刺激了。

老师建议刘丽萍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老师,不是没有带她去看过,去了几次,她很抵触,就放弃了。”刘丽萍无奈地说。

“医生怎么说?”老师很同情夏妍妍。

“医生说有点轻度抑郁,还有点自闭,但都不是很严重。这么小的孩子,不需要吃药的,随着孩子长大,自己慢慢会想开的。”

确实,夏妍妍在升小学二年级后,这种情况有了改善,会和老师交流了,在家里也会主动跟姥姥,姥爷和舅舅讲话。

她还交到了一个朋友,那是读四年级的肖逸轩。

两人相识在一年前。那时刚上学的夏妍妍一下课就喜欢躲到教室后面的一片小竹林里一个人发呆。

然后有一天,有个男生过来说:“喂,你坐的那个位置是我的。”

夏妍妍抬头看他一眼,好精致的一个男孩,现在都长成这样了,长大后应该会更帅,祸害!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里跳出这样一个词。

夏妍妍并不理睬他,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男孩说:“好吧,那你坐吧。”转身离开了。

有一天,夏妍妍因为交作业,稍微晚了一步去小竹林,看到原来她坐的位置,已经被那个男生占领了,她很生气,想上去把他推开。却发现那个男孩在抽抽噎噎地哭。

夏妍妍一下子就不知道怎么办了,她想离开,但看他哭得伤心,就有了恻隐之心,她慢慢走过去,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把舅舅放在她口袋里的一颗阿尔卑斯糖递给他。

男孩看到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摇摇头,哽咽着说:“不要,你走开!”

夏妍妍没走,固执地一直伸着手递着糖。

“吃!”这是她在学校说的第一句话,而且是主动说的。

男孩又看她一眼,拿手背擦了擦眼泪,接过糖,剥开吃了。

“很甜。”男孩抬起那张漂亮的还带着泪水的脸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夏妍妍。”

“我叫肖逸轩,你读一年级吗?”夏妍妍点点头。

“我三年级了,你为什么来这里,也是不开心吗?”

夏妍妍又点点头。

“好吧,我们算是同病相怜。那这儿成了我们的秘密基地了哦!”

就这样,他们成了好朋友。夏妍妍在肖逸轩面前渐渐能正常说话了。

后来两人就在一起玩耍,看蚂蚁搬运饼干,找地底下小竹笋,还一起玩弹珠,玩卡片。

两人还互相交换了秘密,夏妍妍说了自己梦里的妖魔鬼怪,肖逸轩也说了家里佣人虐待他,打他,还把他关进小黑屋。

“你妈妈呢?”夏妍妍听得心惊胆战。

“死了,在我三岁时就病死了。”十岁的肖逸轩吸了吸鼻子说。

“那爸爸呢?”夏妍妍又问。

“别提他了,他整天不在家里的。”肖逸轩说。

“为什么?”夏妍妍不解,虽然她爸爸跟她妈妈离婚了,但爸爸也会经常来看她的。

“不知道,赚钱呗,也或者,讨厌我。”

“哎呀,我们玩弹珠吧,别说这些了。”肖逸轩似乎不愿意说这些。

那年当夏妍妍读三年级的时候,刘丽萍再婚了。

夏妍妍参加了刘丽萍的婚礼,本来要让她做花童的,但她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刘丽萍也不逼她,取消了那个环节。

令夏妍妍没有想到的是,刘丽萍嫁的人竟然是肖逸轩的父亲肖华宇。两人站在婚礼现场的角落,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都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已经读五年级的肖逸轩人已经长得很高,他的脸涨得通红,像是很生气。两人都把视线转开了,后来整个婚礼过程,两人再也没有互相看过对方一眼。

这对夏妍妍来说又是一场噩梦的开始。因为,从那天开始,她多了一个哥哥,却失去了一个朋友。

而这个哥哥是多么地不待见她,经常故意恶作剧,故意捉弄她,把她当成了敌人,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做过朋友。

有一天下课后,夏妍妍又情不自禁走到了那片小竹林,他们的秘密基地已经有多久没来了?自从刘丽萍嫁给肖华后她就再没有来过,已经快一个学期了。

她在肖家如履薄冰,虽然继父对她并不坏,甚至可以说很好,比亲生父亲还好。

可肖逸轩对她们母女却态度恶劣,尤其对她,他看向她的眼神透着令她不寒而栗的光。

她就是百思不得其解,好多次想问问他,为什么?可每次都被他冷冷的眼神吓得把话吞咽回肚子里。

夏妍妍闷闷不乐地坐在他们经常坐的地方,想着这个难解的题。

突然,有东西在她脸前晃来晃去,还发出丝丝的声音,夏妍妍仔细一看,竟是一条蛇,蛇尾在肖逸轩手里,蛇头对着她的脸,还吐着蛇信子。

夏妍妍大叫一声当场晕了过去。等她醒来已经在学校医务室了,她不想知道是谁送她来医务室的,她只知道自己很害怕,害怕得全身冰冷,打颤。

晚上,她就开始发高烧。刘丽萍和肖华宇连夜把她送到医院。这场病来势汹汹,好久不做的噩梦又缠绕上她。梦中都是蛇,到处都是,她逃无可逃。

一周后,夏妍妍出院了,她又开始变得沉默不语了。生病的明明是她,可她心里却感觉忐忑,仿佛做错了什么事般歉疚,不安……

夏妍妍出院回家后,肖逸轩似乎消停了点,对她不再做恶作剧的事了,也不再捉弄她,看向她的眼神也没有之前的冷刀了,似乎还有着隐隐的歉意。

很快,肖逸轩读中学了,他直接去学校住宿了。

生活慢慢恢复了平静了,肖逸轩不在家,,刘丽萍和她老公很恩爱,对夏妍妍也很关爱。

唯一不变的是,夏妍妍在家里基本不主动说话。

然而更大的噩梦又像座泰山一样压向她,差点直接毁掉了她。

那是个夏天的早晨,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今天是已经怀孕六个月的刘丽萍产检的日子,肖华宇开车送刘丽萍去了医院,路上一辆失控卡车突然撞上了他们的车。

如果老天爷真的存在,那它一定毫无怜悯之心。那场车祸直接要了三个人的命,肖逸轩父亲,夏妍妍母亲,包括肚子里的未出世的弟弟或妹妹。

肖逸轩和夏妍妍直接变成了孤儿,不,她还有父亲,而肖逸轩成了真正的孤儿。

那年,夏妍妍十三岁,肖逸轩十五岁。

两个人像木偶一样任人摆布,不会哭也不会动,人家叫做什么就做什么,浑浑噩噩地看着人们帮忙办葬礼,浑浑噩噩地接受大人们同情的眼光和安慰。

一切都结束后,父亲要把她带走,她拼命摇头。因为,肖逸轩攥紧了她的胳膊,哀怨地看着她,让她心没来由颤了颤。

夜深人静,偌大的家安静下来了,客厅里已经只剩下夏妍妍一个人的时候,她像幽灵一般飘进了厨房。

她从灶台抽出一把水果刀,对着手腕毫不犹豫地划了下去。

幸福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八岁以前,她过得很开心,很快乐,不知愁滋味,这应该是大人们嘴里的幸福童年。

八岁以后,虽然称不上幸福,但至少有亲人在身边,爱她,呵护她,让她能平静地生活,也算是幸福的。

未曾知道什么是幸福的时候,或许觉得幸福离她很遥远。可认识到妈妈在身边就是幸福时,她已经失去了幸福,已经被剥夺了继续幸福下去的权力。

她知道,开心离她越来越远,人一旦失去开心,灵魂会剩下什么,枯萎,凋谢,麻痹,腐烂?

现在手腕上的痛感传来,才感觉到心脏在跳动,才感觉到自己还活着。看着血一滴一滴往下滴,像一颗颗血珍珠,真美呀!

可是这要滴到什么时候血才能滴完,身体才能枯萎?太慢了,刀口不够深,再来一刀吧。

正当她再次把刀伸向手腕要割下去的时候,厨房门被人大力拉开,白皙瘦弱的阴郁少年出现,他冲了过来,大叫一声:“你干嘛?”

“哐当”一声,吓了一跳的夏妍妍手里的刀应声掉落在已经流了一滩血的地上,把还没有凝固的血溅了开去,形成一朵鲜红的花。

她无辜地抬起头看他。

“自杀?行,一起吧!”

夏妍妍绝望地摇摇头,她不能拖他下水。

她听继父说过肖逸轩从小就聪明安静,不任性,不淘气。

可是,在夏妍妍看来,他只是不愿做父亲的拖累罢了。

一个从小失去妈妈、靠自己跌跌撞撞长大的孩子,没有任性的资本。

为了给新婚的父亲腾地方,也为了不再打扰夏妍妍,他长期住校,连周末也不回家,自动消失在大家的视野。

春节的时候,若不是他爸爸反复打电话催促,他甚至都不打算回来。

肖逸轩拉起夏妍妍的手,把她带到沙发坐下,找出医药箱,细心给她包扎伤口。

四周很寂静,只有他包扎时发出来的声音。

许久,肖逸轩才幽幽叹口气说:“你走吧,你父亲要接你走,你就走吧!”肖逸轩装作无所谓地说。

夏妍妍摇摇头:“我不走,我们是兄妹,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这是肖逸轩这几年听到夏妍妍说得最多的话,也是最温暖他的话。他眼眶一下子湿润了,他抬起头,把眼泪逼进去,说了句:“对不起!”

夏妍妍似乎明白他为什么要道歉:“我没有怪你,不用说对不起的,哥!”

“以后就剩我们两个了。”肖逸轩说,“你要听我的,不许再做傻事,你死了,我也不会独自活着。知道吗,我是你哥!”

夏妍妍点点头:“知道了!”

此刻,两个孩子,两颗已经伤痛得麻木的心,再一次靠近了。

在短短的几年时间,小小的夏妍妍经历了一个接一个的噩梦,生活中的噩梦比梦中的噩梦更恐怖,更痛!

但是,小小的夏妍妍在这一刻长大了。

“哥,我们这是不是人们说的命?”夏妍妍抬头说。

“命,你信命?”肖逸轩看着她问。

夏妍妍摇摇头:“不知道!”

“哥,我们以后还能快乐起来吗?”

肖逸轩听了看了夏妍妍半晌,终于点点头:“会的,我一定会让你开心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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