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渴望从前的外公

        从前的外公，是爱笑的。他喜欢陪我去爬山，也爱带我到广场上散步。到了周末，我们一家三口总是按时到外公家。他或是在灶间里烧菜，或是搬张小竹凳坐在门口，地上摆上两个菜盆子择菜，比如剥剥蚕豆，拣莴苣叶子……在我印象里，他总是那么的平静，脸色平静，不做声。

        也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迷上手机了。外婆淘汰下来的手机，给了他用，再为他办了张电话卡。也许因这，一切都变了。一次，我依旧从桥上那豁口下去，远远地望见外公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一动不动地坐着。我走上前去，令我大吃一惊。手机屏幕上映射出五颜六色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便明暗闪烁个没完。仔细一听，广场舞那种靡靡之音传入我耳朵里。我一时怔住了，不知道外公发生了什么。后来听外婆说才知道，外公迷上了那些“舞蹈短视频”，无聊时就捧起手机，一个接一个的刷……不知怎的，我的心好像被谁刺了一下，这不是我的外公啊！

        那天，我乘车先去了外公家。他把我叫到后房间里，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我疑惑不解地看着他，心想外公又会翻出什么宝贝。只见他偷偷从杂物间的箱子里面拿出一个红塑料袋，又缓缓地打开，一只苹果手机露了出来！“这哪里来的？”我连忙问他，他不可能拿钱买一只手机。他低下身，凑到我身前对我说：“这是外公在爬山的时候，从地上捡来的。我想把它留给你，以后长大了可以用。”说完，他拿起手机，递给了我。“这不行，赶快还回去，这是偷啊！”“没有关系的，拿着。”“我不要！”说完我转身上了楼，上楼的时候，楼梯里又没有光。我的心怦怦直跳，不敢相信外公竟然会干这样的事。我拿了张藤椅，坐在阳台上。看着鱼缸里的游来游去的鱼儿，心里五味陈杂。

        我的心禁不住回到了过去。记得他以前还陪我下象棋的时候，屋子里充满了欢笑。“啪！”一个炮沉入我的底线。外公捏起嗓子，像仪仗队的军人下命令一般高喊“将军！”我心中窃喜，把我的炮往他的底线一摆。“啊？”他睁大眼睛看着我，“还来个反将军？”外公故作惊讶，我坐在后房间的沙发床边，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从前的外公，是美好的，而现在呢？

        我无心就这样等着吃中午饭，下楼去，正撞着他。我也就没想那么多，开口道：“外公，把手机还了，行不行？”外公一怔,“外公，我真的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迷上了手机。现在我到这儿来，你也变得越来越沉默了，真的，外公，我好渴望以前那样的生活，带上一个挎包，一张老年卡，一张学生卡，乘公交车打天下。把它还到派出所吧。就算不还，他们仍就会用定位系统找到这里来的，还了吧，求你了。”外公一句话也没说，眼睛注视着我，沉默了很久。他慢慢拿出袋子里的手机，对我说道“走，我们一起去还！”

        中饭前的村子里，有两个高大的背影往桥上走。矮的又像以前那样唱了起来“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高的望向他，知道，从前的外公回来了。

九（2）尹云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