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护

这是一间普通的病房，刺鼻的84消毒液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墙面，病人每天被白色包围着，想想都恐惧，偶尔传来一声声痛苦的叫声，更使人想马上逃离此地。

这间病房住着三个病号，都是八十多岁的老人。

27、28床是脑萎缩，瘫痪在床，生活已不能自理多年。

27床曾是本医院本科室的主任，28床是一位离退休老干部。

此时，两个老人静静地躺着，眼睛微微睁着，面无表情。她俩在这儿已有时日，床边是她俩的护工，一个在处理老人尿湿的裤子，一个低头在玩着手机。

29床是今天刚住进来的，糖尿病，急性脑梗塞，磕破了脸，鲜血从脸上、鼻子里流出来，上眼皮耷拉着，枯瘦的脸，脸色腊黄——像一段腐朽的枯木，不胜药力的身体被点滴侵蚀，痛苦的呻吟着。

她的儿子，忙上忙下，脸色凝重，焦急地不时向身边的忙碌的医生、护士询问着病情，又不时安抚着母亲的情绪。

他的情绪影响了两个护工，抬起头沉默寡言地看着，她俩已做护工几年了，早已习惯了这一切。

27床护工李阿姨可以说与这个科室有缘分，当年她的父亲就在这里住过，得到当时还是老年科主任27床的悉心治疗，后转危为安。

一家人每每说起此事，总是竖起大拇指夸赞老主任医术如何如何高明，对病人如何如何好，是打心里感激的。

一次带父亲来复查，问起老主任，方知，老主任已瘫痪，急需找个护工。惊诧，唏嘘，惋惜，继而父亲催促：去吧，去吧，想当年，人家老主任是咋对咱的？不用担心我，家里还有你姐和你哥。当时，李阿姨也想找个活干，帮衬帮衬紧巴的家里。于是就顺理成章的成了护工。

……

“好，我知道，我安顿好就过去。”

“我知道了，我妹妹来了就过去。”

……

“催催催，妈的，催魂呢。”

手机那头不停地催促着，29床儿子急得只骂娘。

“哎，没法呀，这就是人到中年的悲哀和无奈。”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时尚，漂亮的女子款款走进病房。

“咋回事？真事多，烦死了！”

“单位有点急事，你先照看下咱妈。”话音刚落，人已冲出病房。

女子看到母亲的样子也吓了一跳。

不一会儿，又说道“你可真能找事呀，不是今天这就是明天那，怕人闲着不是，折腾死了。”

“妹子，”李阿姨边给老主任擦拭身体，边说，“话可不能这样说呀，她可是你妈呀，人都有老的时候……”

女子白了李阿姨一眼，嫌她多管闲事。

中午，暖暖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不知是什么花的香飘进屋子来，鸟儿在欢快地唱着歌，外面的世界一定好美！

两个护工给老人打来饭，用料理机把饭打碎喂老人。

女子自顾自地啃着鸡腿。她的母亲经过医生抢救已无大碍，睡着了。

“我拍个视频制作成抖音发出去让大家看看，让俺哥看看，省得他不知我在这里干啥，我也能增加收入。”说着拿出手机，让母亲与自己同框。

“你养我小，我养你老。”边说边加上表情动作，“配上音乐，OK。”女子对这次拍摄的作品很满意。

李阿姨看着女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正在把从家里带来的草莓打成果汁在一勺一勺地喂老主任。自己家里种有果树，她经常带些新鲜水果给老主任吃。她觉得一个月4500元的护工费太高了，她觉得28床护工张阿姨有些太过分，除了这4500元，又讨价还价让人家家属管饭，无奈，家属只好给了她医院的饭卡，她可做不出这样的事。一个月4500元她是几经推让，老主任的儿女仍坚持，无奈作罢，她于是把老主任当成自己家里人一样，老主任的儿女也把母亲放心地交给了她。

“李大姐，你快看，这是怎么了”28床护工张阿姨惊叫起来，正帮老主任做按摩的李阿姨忙抬头，看见插着胃管的28床老人喉咙的痰被卡住剧烈的咳嗽。

“快叫医生。”

病房外一阵匆匆、凌乱的脚步声。

医生跑到病房里，咳嗽声停止了，28床的嘴角只留下一丝苦涩和黯然。

决绝，是令人茫然失措的。在那一刻，人们才会懂得“有限”这个残忍的词汇，它毅然的将活生生的人放在生与死的边缘，受尽煎熬。

无尽的叹息。

张阿姨呆住了，站在病床边不知所措，不知是心疼那每月可以把饭卡卖了多得的1000元钱，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