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希望那是爱情
趁公司不忙我申请了休假，一张火车票直接买到北京，坐了一夜的火车，跟着人群挤到了出站口，老远就看到默默踮着脚，够着脖子，眼睛瞪得跟雷达一样从乌央乌央的人群里搜索着我。我发现了她，但她没看到我，我故意绕到她身后，隔着两个人的距离，掏出手机给她打了个电话：“我出站了，你在哪呢？”
“啊啊？你都出来了，我就在出站口等你呢，怎么没见着你啊？”说话间，我看着她又用力地踮踮脚，脖子都够到了极限，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好旁边的人太多，声音太嘈杂，这个傻默默没听到。
我说“你别找了，我就在你身后呢。”
“啊啊！”电话里默默嗞哇乱叫，老毛病了，一激动就乱叫，我习惯了。她一回头，笑得花枝乱颤，咧着一口大白牙向我扑来，结结实实给抱了满怀，嗯，软软的，还是当年的手感。
我说：“你等会儿啊，先让我把电话挂了。”
她用胖乎乎、极具肉感的身体紧紧搂住我，“不管不管，再抱会儿，反正是你的长途……”
……谁都别拦着，我要使出洪荒之力，给她一掌！
还是大框眼镜，还是那张圆滚滚的脸，还是按照脑袋同比例的五倍长出来的身子，还是穿着自成风格的宽松森女系连衣裙，还是厚底松糕鞋，只是头发剪短了、烫卷了，还画了点淡妆，不过她依然活成了自己的样子，别人模仿不来。
我来过北京两次，都是有事在身，从来没有机会好好逛过，好歹也是帝都，就算吸着纯霾也要到此一游的地方。到了北京我就像出笼之鸟，拉着默默满城乱跑，我们不看攻略，不去故宫、颐和园、天安门这些著名景点，想到哪就逛到哪，什么潘家园啊，琉璃厂啊，中国博物馆啊，德云社啊，五道营巷啊……跑的毫无章法，跑得累死奶奶个腿儿了，但我俩还是乐呵呵的。默默像护法一样走在我身边，告诉我这站人多，那站到哪儿，她带我上车，帮我找座，却从来没阻止过我突然冒出来的任何想法，也没质疑过我这路线的合理性，每次只要我说“去不去？”她就会扬着那张笑脸说“你去我就去！”那一口白牙比牙膏广告里的好看多了。
跑了两天，终于感觉不到脚是自己的了，到了第三天，我们直接睡到了太阳下山，眼看这一天就过去了，我还是忍不住说，“后海酒吧，去不去？”默默看着我，半秒后依旧扬起那张笑脸“你想去我们就去。”
酒吧歌手如云，一个个唱功了得，让我不得不感慨有些人就是天赋异禀，长得好看就算了，唱歌还这么好听，不得不羡慕老天爷赏饭吃。
后海的酒吧从下午两点开始唱，唱到凌晨都是基本标配，我们在“阁楼”点了两杯酒，女歌手抚着琴弦，自弹自唱，情绪从她的心底流进了我的心底，歌声让人安静，无需多言，情到深处就抿一口酒，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默默似乎跟我不在一个频率，从落座开始手机就一直没离开过视线，表情一会儿正常，一会儿笑，一会儿严肃，一会儿嘴巴又咧到后脖颈，起起落落，反复无常，她无暇顾及我，我也没心思管她。一曲唱罢，一曲又来，我握着酒杯，拍着大腿，细细品味，这才是人生啊！
听到正嗨，默默突然起身，“回家吧，太晚了赶不上地铁了。”我看了看手机，八点半？！你一定是在逗我，什么地铁要坐两个小时，我们又不是要回河北，别以为我是路痴就骗我，好歹也是正经上过学的人！刚想反驳几句，她已经一路小跑过去结账了，一回来就拖着我往外走，“哎呀，酒吧又不会跑，下次再来啦，下次下次啦……”是啊是啊，你就住北京，你的“下次”可能就是明天，我呢，下次起码也是明年了好吗！
我一定是不胜酒力，就这样被她拽着走了，她一定是处心积虑，不等我反应就把我拽走了，但我心中笃定，这小娘们儿有事！
一路我也没问，她也没说，手机像是风筝线，现在紧紧牵住了她，每一条让屏幕变亮的信息都让她时起时落、忽高忽低。终于到家了，她一进门把鞋子一甩，把包一扔，连同毛巾、睡衣和我一起塞进浴室“你先洗你先洗，今天你先洗！”然后嘭的带上门，脚步之匆忙让我一度以为哪里着火了。我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跟过去，只见她把自己关在厨房里，对着手机轻声唱着，“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哎呀，不对，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还是不对……啊啊……祝你生日快乐……”原来，今天是她心里的那个他25岁生日。
歌词之简单总共不过20秒，旋律之通俗两岁孩子都会唱，操作之简单按两下就完成了，但在她这里恨不得比歌手录专辑还难，来来回回不知道几百遍，愣是录了两个小时才勉强让自己满意，终于赶在十二点发了过去。
祝他生日快乐，对她而言，不是一句歌词，不是一句祝福，而是每天盘旋在脑海里数以千遍、万遍的思念。生日给了情话最好的借口，一年想说却不敢说的话，都包含在这句“生日快乐”里，而她想说的不仅仅只是“生日快乐”，如果可以，她可以把所有的快乐都给他。不知道她的那个他什么时候能读懂，每一句“生日快乐”的背后都藏着一句深埋心底却没勇气提起的“我爱你”，但深爱着的人不会介意，因为真的爱，所以即便是受到伤害她也会选择扬起笑脸，咧着一口白牙祝他幸福。
默默的那个他姓张，你看看，满大街一抓一大把的张先生，她却偏偏喜欢这一个。同样是北漂，在北京一家后期制作培训学校认识，两个人一个来自大庆，一个来自大连，都是大字辈的兄弟，都是东北黑土地上血脉相承的姐妹，想不亲近都难，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好朋友。
培训期间，我们通话聊天，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后，电话那头的默默突然沉默了下来，然后语气特别平静的问了我一句：“你相信男女之间有纯粹的友谊吗？”
“什么样的友谊？”
“像闺蜜，或者好兄弟那样。”
“不可能。”我几乎不假思索
“为什么？”
“一男一女，既没有血缘的束缚，又没有性别的羁绊，总会想到更进一步。如果都止步不前，要么是踌躇胆怯、要么是时机不对，但都只是在这样的距离和关系的界定里歇歇脚，伺机而动，于是有的一拍即合，而有的则分道扬镳……”我在这头说的声情并茂、吐沫横飞，电话那头却只有默默淡淡的一句“哦。”
哦什么哦，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应该进步讨论吗？比如这个好朋友是谁呀，告诉我一些相处的细节，然后求我分析对方有没有进一步的的想法呀，又或者向我哭诉自己已经不可救药的爱上他了，下一步要怎么办呀……
我说，你哦是几个意思？
她说，时间不早了，下次告诉你。
你看看，去了北京什么没学会，卖关子倒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我就知道，北京鱼龙混杂，像她这么单纯的小姑娘最容易学坏了。
再次接到她的电话已经是半年以后了，那时候我就知道她说的“下次”没有这么快。
那天她喝了酒，声音里透着酒气，大着舌头跟我说话，“你滋不滋到，他就寺个人咂啊！”（你知不知道，他就是个人渣啊！）
我说你哪学的港台腔啊，一股东北大碴子味儿……
她说：“你别梭话，你听我梭！”（你别说话，你听我说！）
原来，这半年他们的关系进展飞快，在今天以前默默一直以为他们俩都是这么感觉的，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只有她这么想。
张先生为人豪爽，狐朋狗友一堆，三不五时就约出去搓一顿，酒吧、夜店怎么嗨怎么来，这种人随便抓抓就一大把，只是这张先生躁的起来，也静的下来，他时常下课后抱着吉他，在教室里自弹自唱。张先生喜欢民谣，每次唱歌的时候，歌词和他的气质里都流露着一股淡淡的忧伤，他虽不置一词却能看出来他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巴拉巴拉巴拉……
这都是默默说的，每次说到张先生唱歌的场景，她都流露出无比的崇拜，而电话这边的我白眼都快要翻到后脑勺了，装x，装x，装x，我给他满分，这种人压根不可能更骄傲！
他们相互讲着自己的心事，从前的故事，默默越来越发现张先生是个受过很重情伤且亟待温暖的人，也许是漂流在外的缘故吧，相互抚慰显得尤为珍贵，他们逐渐成为了彼此心灵上的依靠。张先生会和默默讨论他设计的游戏剧本，会给默默看他做出来的动画成品，会在朋友聚会时特意叫上她，会替她在饭局上挡酒，会告诉她有他在，一切都不用担心，当然，还会拿起吉他唱民谣给她听……
今天下午张先生跟默默说晚上几个朋友要去KTV唱歌，问她有没有空，默默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她回家翻箱倒柜的选着衣服，又精心的画了一个淡妆，满心欢喜的走进包厢，却发现里面不仅有张先生的朋友，还有几个女生，都是陌生的面孔，默默有些不自在，但是也觉得没什么，但慢慢的包厢里来的女生越来越多，十个八个女生做成了一排，张先生每个都热情地打着招呼，甚至还坐在他们的身边和他们喝酒猜拳，合影拍照，相互喂食……默默鼓着一张脸坐在一边却没人在意她，那个她平时所熟悉的张先生压根没有顾及她，玩得不亦乐乎，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像扎在她心里的一根倒刺，让她痛得喘不过气来，只能大口大口的喝着酒。终于她忍不住了，冲出了包厢，躲在厕所里给我打电话。
“你滋不滋道……我其四跟那些女森一样的……可能还不如她们……仄段四间寺我想多了……我不资道，他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仄么好……我好蠢哦……”（你知不知道，我其实和那些女生一样的，可能还不如她们，这段时间是我想多了，我不知道，他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好蠢哦……）电话那头的默默大着舌头，话都说不圆。伤心的时候，即便再怎样声嘶力竭，也不及心痛的万分之一，因为那些痛深深根植在心底，任凭海枯石烂、地动山摇，它自肆意滋长、岿然不动。有些道理，多经历几遍就会明白，终有一天，心会长大，坚如磐石。
电话这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想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摸着她的头发，告诉她，那股大碴子味儿的港台腔不适合她，我还是喜欢她东北老娘们儿的样子。
经历了那一夜的痛彻心扉，也没有让默默离开张先生，默默选择停留在这个不远不近的距离里，因为这里是她的保护壳，是她的瞭望站。他们依然在课后一起完成设计，约到酒吧喝酒，聊心事，聊过往，张先生还是会抱着吉他，闲来无事给她唱首民谣……只是谁也绝口不提更进一步的事。
一年的学习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张先生选择回到大连，而默默执意要坚守在北京，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大。
我说，你怎么办？
她说，怕什么，不是有微信和电话吗？
我说，你傻呀，他摆明就是在玩你呀，跟你一样的女生都不知道有多少个？
她说，我不傻，他玩我，我也玩他啊！
……
你你你，你玩个屁！玩游戏从来都用游戏币，谁TM用真心！不管了，不管了，所有的心灵鸡汤只能温暖还想求生的人，打定主意想要飞蛾扑火的，整个世界都拉不住。
我在北京就待了三天，第四天，默默送我去火车站，我排队检票，她就趴在栏杆上侧着脸看着我。我扒拉着她的脸，我说：“你别别别，这么深情，搞得像被我抛弃的怨妇。”她噗嗤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你别走啊，咱俩过呗！”“还是算了，家里的后宫还等着我去打理，京城王孙贵族就留给你了！”
我跟着队伍向前，她却依然趴在那里，咧着一口白牙冲我笑。
我说，你回去吧。
她不说话。
我说，我要进去了。
她不说话。
终于，我不管说什么她都听不到了，我静静的看着她，她仍旧笑着看着我。我朝她挥挥手，然后转身走进去，我没有再回头，但我知道她还没走，进站口的玻璃门上投射着她小小的身影。
走到候车大厅，我掏出手机，给她发了个微信“想他就告诉他吧，想见他就去找他吧，喜欢他也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呢？”
过了很久，默默发来一只猪举着风车开车的动图，我笑着按灭了屏幕，将手机放进袋子里，过了一会儿，手机又震了一下，我打开一看，是默默，她说，一路顺风，后会有期。
记得半年前有次默默跟我打赌，她输了，我说愿赌服输，你总得把什么输给我吧。她想了想说，我把他QQ号给你吧，你正好帮我看看他是不是那样的人。
我说，这可别啊，他要是看上我了可怎么办？
默默狠狠地白了我一眼，那你就去大连找他啊！
在默默的软磨硬泡下，我还是加了张先生，为了表示我对他的不满，我给他备注为“默默喜欢的小贱人”。张先生虽然很快加了我，但是一直没有聊过什么，我是个嘴笨的人，有些话不知从何说起，辜负了默默一片良苦用心。
不过我想对于默默而言，我所谓的结论又有什么用呢，想醉的人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永远拉不起，真心想爱的人谁也阻止不了。既然选择勇往直前，那就少受点伤吧，毕竟人生总是如此艰难，并不是只有年轻的时候如此。有些事拼了命去做，不是因为知道一定是对的，只是为了给心底一些安慰，只是为了不后悔。
很久很久以前，当你还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有四个人闯进了你的世界。
第一个人像唐僧，他白净、英俊，有颗慈悲天下善良的心，但你慢慢发现，他优柔寡断，善恶不分，手无缚鸡之力，时不时就不知道被哪个年轻貌美的女妖精给拐走了，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现自己既没有傲视群芳的惊艳姿色，也没有扫平天下的绝世武功，你流着泪叹了口气，对自己说，放弃吧。
第二个人像孙悟空，他会七十二变，一个跟斗就能十万八千里，什么妖怪也不怕，他像英雄一般的存在，你从没这么崇拜一个人，你常常幻想他踏着七彩祥云娶你的模样，但你发现，他活的自我，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言不和就翻个跟头玩消失。你的英雄，即便有着盖世武功，却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夜深人静时，你总会想，或许只有你这么执着地需要他，他似乎并不需要你，要怎样的深情才能留住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于是，那一夜，你捧着一颗破碎的心哭到天亮。
第三个人像猪八戒，他看起来憨厚老实，时不时的甜言蜜语哄得你心花怒放，但你却发现，他好吃懒做，谎言成性，酒过三巡还总会提起当年高老庄的初恋，而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需要人疼爱的姑娘，起早贪黑、吃苦受累，最后才发现，至始至终你都是一个人，终于,你身心俱疲，对未来不敢再期望什么。
最后一个人像沙和尚，之前你从没想过他，他少言寡语，也没什么特别的本领，总是低着头走在最后，闲来无事，你开始观察他，你发现，唐僧被抓，会走，孙悟空闹脾气，会走，猪八戒，怕累闹分家，会走。但每次沙和尚都会扛着他满肩的行李，把他们一个一个追回来，路再险，妖怪再恶也没见他扔下谁，你明白，他踏实、牢靠，你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
当他挑着全部家当站在你的面前，对你说，姑娘，前路艰险，妖魔众多，就让我来护你一世周全吧！你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感动而是犹豫了。
世界上最大的难题莫过于合适的人不爱，爱的人不合适。所以有了那么多无动于衷，又有了那么多无可奈何。
受过不少伤，听过不少劝，道理也全懂，只是“我爱你”，从开始就无从选择。不是有首歌这样唱吗，爱到深处，是情怀。
P.S.我有张先生的qq号，有次说他他刚刚喝了酒，想去跟默默表白，我说那就去啊，跟我说什么呢？张先生说他怕他酒喝多了，话说不清，又怕不喝酒自己没有这个勇气。我说，爱情是自己的，如果你没准备好就不要轻易去尝试，但爱情也不会永远在等你，默默是个好姑娘，你要是不能给她幸福，就不要去伤害她。
张先生没有回我，也在也没有找我聊过。
P.P.S.后来我问默默你们俩现在怎么样啊？她半开玩笑的说，还是老样子。我想了想，没有把那天的对话告诉她。真正的爱情，应该有勇气说出这句话，面对这一切，如果不能，那我希望，她还是最初的她，单纯、快乐、没有太多烦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