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冢(4)葫芦里到底卖的何药
刚回到祝家庄,踏入厅堂,四个红色箱子映入眼帘,珠宝首饰应有尽有。
“女儿啊,你有喜事了!”父亲满面慈祥,露出少有的微笑。
“你如今十六了,我与你父亲替你应了一门亲事,是郓州知府家的公子。”王氏余光一瞥,语气平缓。
“父亲、大娘,女儿年岁还小,能不能晚几年再嫁?”一来不愿任由他们摆布,二来仍心念那晚醉酒之事。
“怎么?知府的公子还配不上你一个庶女?”王氏沉着脸,阴阳怪气地冷哼。
庶女?这是变相羞辱母亲。“大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留在你们身边,多尽些孝道。”我装作委屈,低了语调。
“是吗?不过这婚期已定,就在冬月末,恐怕改不了了,况且聘礼已下,退回去岂不是驳了知府的颜面?”
“此事已定,自古儿女婚事乃父母之命,岂容你自己做主?”父亲甩了甩衣袖,贪婪地抚摸着一只做工精致的翡翠杯。
王氏急着将我嫁出去,莫不是有什么阴谋?旁敲侧击地从丫鬟口中打探,才知知府的公子竟是一个浪荡之徒,已娶了五房妾侍。
王氏此举一是为了拉拢官府,二是为了折辱母亲,三则是为了除掉我这个眼中钉。好毒的计策!她又加派了丫鬟与庄勇监视,我无法逃走。
很快到了冬月初,我急得如热锅里的蚂蚁,却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对策。此时却出了一件大事,改变了我与祝家庄的命数。
十天前夜里,三个人大闹祝家店,杀了庄勇,烧了店面,一人被捉,两人走脱。被捉的唤作鼓上蚤时迁,走脱的竟是杨雄与石秀,三人扬言乃梁山好汉。父兄一听水泊梁山,非但没胆怯,还欲将时迁押送至州府讨赏。
杨雄、石秀救人心切,请了东边李家庄庄主扑天雕李应作说客,三哥祝彪不给李应薄面,反用箭射伤他。父兄以为杨雄、石秀无计可施,就此罢手,却没料到他二人能耐之大,竟从梁山泊搬来了救兵。
五日前黄昏,号称山东第一人的及时雨宋江带着大小头领几千人马攻打祝家庄,在独龙岗陷入埋伏。三哥本能活捉他,可他们却知晓了道路机关的秘密,成功杀出重围,三哥断定有细作混入庄中走漏了风声。
为了能与梁山抗衡,三哥去西边扈家庄请了他的未婚妻扈三娘。扈三娘是扈太公独女,不仅长得漂亮,武功也甚是了得。因她只有个哥哥,又有个姐姐不幸夭折,大家便叫她三娘,其实她本名扈晴。儿时她常来祝家玩耍,与我投缘,我便叫她阿晴。
三日前,宋江一行在庄前叫阵,阿晴应战,不慎被擒,生死未卜。祝家却无一人敢去营救,师父也闷不作声。
阿晴被擒当日,父亲遣随从祝二向郓州知府求援,不消一日便有了答复。
“什么?明日便出嫁?婚期不是月末吗?”我脑海一片空白,顿感不妙。
“小妹,知府大人推说路途遥远,恐难相救,除非两家结了姻亲,人到才肯发兵。”三哥焦急地挤着眉头。
“横竖也是要嫁,早嫁便能早些赶走梁山贼寇!”大哥祝龙全无忧心,不以为然。
“我不想嫁给知府的公子,不想做妾侍,更不想做第六个!”
“莫非你要看着祝家庄的百姓被梁山贼寇杀光?只有州府才能助我们击退梁山。能做公子的妾侍可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荣华富贵,穿金戴银,再说男人三妻四妾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王氏抿了口茶,话锋犀利,目光寒凉。
“可是……”
“够了,明日给我乖乖上轿!”
我本再要据理力争,却被父亲严厉喝止。遂向师父求助,他亦轻叹不语。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一枚随时利用和丢弃的棋子,何来亲情之谈?说是为了庄中百姓,实则是为了保住他们的权势与颜面,如今唯有靠自己了。
一方菱形铜镜映出红晕娇艳,一半青丝绾成流云发髻,低垂斜插一枝凤金步摇,红唇皓齿,腰如束素。丫鬟仆妇从未见过精心打扮的我,一时惊呆。我心不在焉地任由她们摆弄,思量着逃脱的良计。
王氏的贴身老仆孙氏递来一杯酒,谄媚地笑道:“四小姐,家中规矩,出嫁前要饮下此酒,意喻辞别旧人。”
我认得她,是儿时将我从勾栏院拽走的老妇,也是母亲遇害那日拖我下床之人。
我迟疑不定,担心酒中掺了东西。但在众人催促之下,无奈地一饮而尽。
刚被扶进轿内,便头晕目眩、四肢无力,果真是掺了药!王氏到底想做什么?渐渐地,迷迷糊糊不省人事。
也不知走了多少脚程,轿身一震,被蓦然惊醒,轿外传来凄惨的叫声。
“我来问你,倘若有半句虚假,便要了你的老命!”
我侧耳倾听,这男子的声音好生熟悉,可被药力牵制,混沌地实在记不起。
“好汉问便是,老妇绝不敢欺瞒!”孙氏哭哭啼啼地哀求。
“这轿中载的可是祝家庄的小姐祝瑶?”
“是,正是我家小姐,祝太公要将她嫁与郓州知府的公子!”
“今日我不杀你,回去告诉祝老贼,若想救他女儿性命,拿我梁山六个兄弟来换,滚!”
半晌,似乎没了声响,倏地被一只粗大的手强行拽了出去。脚下飘虚,身子软在地上,盖头瞬间滑落,露出一张精致可人的俏脸。
“呦呵,这祝老贼的女儿模样标致的很嘛!”抬眼望去,一群小贼正围着我品头论足。
“委屈祝小姐随我们走一遭!”
我与为首的男子四目相对,低声惊呼:“是你?”
“你被下了药?”石秀挑了挑眉,似察觉我的异样。
我虚弱地点点头,额头浸出了汗珠。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他顿了顿,随即左手揽至我的腰间,右手托住双腿,将我横抱于怀。
“你……你要带我去哪儿?”我如一滩烂泥软在他的怀抱,双手本能地环住他的脖子。
一路,他未低头看我一眼,也未同我讲一句话,自顾地奔走。我却能清楚地听到他急促的呼吸与心跳声,快得异于常人。
此刻的我竟生了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情愫,他的全身无一丝屠夫的腌臢味,而是一种既令人窒息紧张、又令人迷恋舒服的味道。又想起那晚之事,不知不觉体内泛起一股燥热之火。
来至一处诺大的营寨,迎面走来一褐衫男子,相貌平平,只是满脸疙疸令人浑身不舒服,见了便问:“石秀哥哥,可曾捉到祝家小姐?”
“小七兄弟,你怎么来了?”石秀抱我的力度似乎加重了几分。
“晁盖哥哥命吴学究带着俺们兄弟三人前来犒赏三军,却听说你使了个计谋将祝太公的女儿劫来作人质,就是此女?”阮小七凑上前瞧了瞧,却严肃道,“这女子不太对劲,是被下了蒙汗药?还是春药?”
石秀愣了愣,一时束手无策:“你看看,可能解?”
阮小七左手叉腰,右手挠着头发:“若是蒙汗药,俺倒是能解。不过……你看她这脸如此潮红,若是春药俺可不敢招她,瞧这样子剂量肯定不少。”他骤然一拍脑门,“差点忘了,公明哥哥与军师急唤你去主帐,说有要事相商。”
“劳烦你先替我照看她,我去去便回。”石秀火速将我递给阮小七,小心翼翼地叮嘱。
阮小七惊得措手不及,险些将我掉在地上,慌了神:“不行啊,万一她中的真是春药怎么办?俺可看不了,俺哥哥还等着俺吃酒呢!”
少焉,石秀一扬手臂:“你先绑了她,给蒙汗药的解药,若是解不了……放着等我回来,她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千万别碰她!”
“谁敢碰你拼命三郎的女人?俺还想多活几年呢!你快去快回!”
我算是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