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现代武侠】《大平》（41）：命运之神
我说：你就是先知？
前辈说：先知只是我的外号。我的本名叫周易。
我说：你是什么人？
周易说：我是一个瞎了眼睛的老头子。
我说：还有呢？
周易说：我是一个算命的。
我说：你为什么说我的朋友会害我？
周易说：你知不知道，找我算命的代价是什么？
我摇摇头，忽然想起他看不到，便说：我不知道。但是我也不是来找你算命的，所以无论那代价是什么都和我没关系。
周易脸上的皱纹全挤在了一块，我猜他是笑了笑。
周易说道：但是如果我说出来，你说不定会有兴趣找我算上一卦。
我说：你说吧。
周易沉默半晌，我愈发紧张，不知道他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来。既然他说，范兄带我来找他算命是想害我，可以看出找他算命的代价非常巨大，莫非要砍掉一条胳膊，或是剁掉小鸡鸡什么的。如果真是那样，这个先知的口味也够重的，我要是朝廷里的人，早就把他送进疯人监狱了。
周易沉默了半天，突然开口道：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你先给我弄点吃的来。
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好在我练了三四年的下盘功夫，再大的打击都承受得了。
我说：前辈，我只有一些干粮。
周易说：只要不是猪食就行。
我解开背上的包袱，取出剩下的一点点干粮给他。他接过手，凑到鼻子边嗅了嗅，说：居然还泡过水！
我说：前辈明鉴。
周易皱了皱眉头，忽然一张嘴就把这半张大饼给吞掉了。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一个长得那么干瘪瘦弱的老头子会有一张那么大的嘴。
我目瞪口呆，一张嘴长得比他还大。
周易擦了擦嘴角，说：虽说不是猪食，却也八九不离十了。
我说：现在前辈能够告诉我找你算命的代价是什么了吧？
周易说：其实也不一定有代价。
我说：什么意思？
周易说：只是有的人运气差点，才会付出代价。
我说：到底什么意思？
周易说：找我算命的后起之秀，大多数都想在江湖上创出点名堂，便来问我，具体怎么样才能够更顺利地实现目标。对于这些人，我会给他们指出一条明路。有的人运气好，就真的成名了，比如那几个被评选为江湖五大高手的公孙长安，莫非，无名什么的。
我大惊道：什么！连无名前辈都是……都是老前辈你指引的？
周易说：不错，无名见过我之后，不到一年，就因为劫富济贫而扬名天下了。
从我和他对上话开始，我就一直在吃惊，但是，之前所有事情加起来都不如这一件让我感到震撼。
周易继续说：但是大侠名士毕竟是少数人，更多的人听从了我的建议之后，不出三个月都丢掉了性命，这就是代价。
我说：他们为什么会丢掉性命？难道是你害死了他们？
周易说：这是他们命中注定的，没有所谓的谁害死谁。
我说：我还是不懂。
周易说：有些人的命运里，成为英雄的可能性很小。
我说：这个我懂。
周易说：如果成为英雄的可能性很小，他们却还是想要成为英雄，就像是一辆牛车想要通过一条非常窄的小巷那样，你说最后会发生什么？
我说：牛又不是傻逼。
周易说：但有的时候人比牛还要傻逼。所以这些人都死得特别快。
我说：有没有三个月之后才死的？
周易说：据我所知，没有。三个月之后还不死的，最后都活得挺好。
我说：你的意思是，范兄想要通过命运之手将我害死？
周易说：不错。
我忽然想起，昨天晚上酒桌上我似乎对花姑娘说了些不敬的话，莫非我因此得罪了范、夏两位道兄？但我还是问道：如果他真的想杀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呢？哪还用得着等三个月啊。
周易说：我是先知，不是万知。谁知道你是不是抢了他的马子啊。
我说：抢了他马子，他就更应该一刀杀了我。
周易说：一看就知道你没有这种经验。若是你抢了我马子的人，我当然会一刀劈死你。可是万一你抢了我马子的心呢？我也一刀劈死你吗？
我尴尬地笑了笑，心想：你这么老，你马子八成也是个老太婆，让我泡一个老太婆，那是怎样的重口味啊，你不一刀劈死我我都要先劈死我自己。
但是我忽然意识到他说的话，莫非范兄这么做是因为花姑娘对我……
我不敢再想下去。
周易说：既然你不想不明不白地被人害死，我劝你还是早点离开这里是好。
我一听这话，好奇心和自尊心同时作祟，道：你说得倒挺有趣的，我开始有些想要知道自己的命运了。
周易说：你想知道怎么样才能成为一个大英雄吗？
我说：我能不能先算一算别人的命运？
周易说：不能。我一个瞎子怎么可能说得出一个远在天边的人的命运。
我说：那我想问你……
周易说：什么？
我说：我还能不能再见到王宗朴？
周易说：王宗朴？你说的是丐帮九大长老之一的那个？
我说：不错。
周易说：就是前阵子带领丐帮弟子造反的那个？
我说：可以这么说。
周易说：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说：现在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周易说：我不问你怎么能够回答你？
我说：他是我师父。
周易脸上的皱纹全被挤在了一起，说：我早该猜到了，你果然不是普通人。
忽然他的双眼闪过一丝光亮，你绝对不敢相信，这是一双已经瞎掉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周易说：我已经看到了你的未来，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笑了笑，说：有什么好后悔的，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你就该知道，就算我不找你算命，恐怕我也很难活过这三个月。
周易说：不错，你已经有觉悟了。
我说：这几天我早就觉悟过好几回了。
周易说：你听好了。你未来三个月里的命运是：遇到疯子毋须回避，遇到尼姑保持距离，遇到美人如见蛇蝎，遇到朝廷坐以待毙。
我在心里琢磨了一遍，道：这都是些什么啊？
周易说：你这三个月里应该注意的事情。
我说：如果我没能做到其中一条怎么办？
周易说：你已经有觉悟了。
我说：如果我全都做到了怎么办？
周易说：那你就能见到王宗朴。
我的心忽然发凉，道：我……难道我……我要遇到朝廷坐以待毙才能见到八长老吗？那我们岂不是……
周易说：我能说的就那么多。
周易说完这些话，头也不回地朝屋子走去。
我感到既新奇又沮丧。新奇的是这世界上居然有人能够知晓他人的命运，这太扯淡了，要知道，朝廷一直在告诉我们要反对迷信思想，所有迷信事物都是不可信的，而先知的出现为我的世界观开辟了一个未知的领域；沮丧的却是这一次造访的目的没能达成，我还是不知道到底是谁对我下了毒，而且更糟糕的是，按照他的说法，我最终非但不能救出八长老和曹林，反而会和他们一起成为阶下囚。
我心里乱得可以，只知道当务之急就是先救出被钦差拐走的何姑娘，然后立刻赶去卫城找洪老大。
我一刻也不敢再多做停留，向屋子里的周易行了一礼，正欲告辞而去。
忽然，院门外传来一阵凌乱脚步声，显然有一大群人跑了过来。只听有人在人堆里纵声大叫：前前后后全都给我封死了，一个反贼也不能放过！
我背上一凉，来不及多想，冲到老前辈的屋子前一脚踹开了门，惊慌失措地大声叫道：老前辈，救我！
屋子里面光线极暗，地面全是黑泥铺成，建造房屋的师傅显然手艺粗糙，窗子开的方位不对，致使房间采光效果很差，而地面又铺得坑坑洼洼的，正常人一不留神都可能一脚踩进一个坑里。让一个瞎了眼睛的老人家生活在这样一间屋子里，真是有些不够人道。
周易不知身在何处，只听黑暗中有声音传来：嘿嘿，要成名，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的心都凉了一大截，周易说听他透露了天机的人很多都不能活过三个月，莫非真有这么诡异的事情，我才刚刚听了这四句话，命运之神就前来收拾我了。
“砰”的一声，两扇院门被人一脚踹开，一群身穿官差服饰手持各式兵刃的人瞬间涌入院子。我连忙把门掩上，躲在周易的破房子里，一心期盼周易宝刀未老，能够助我杀退大敌。
黑暗中周易那苍老而干枯的声音说道：别指望我帮你，在我二十八岁之前，我只不过是个铁匠，不会半点功夫。
这个时候我已经没什么心思来感叹他是多么料事如神了。只听院子里的一个大汉叫道：小要饭的，还不出来束手就擒，想要逼我们破门而入吗？
我心道：这群家伙连我的身份都知道了，命运之神真是太他妈可怕了。
又一个人说道：大哥，这屋子有点邪门，听附近的人说这里面住着一个一百多岁的老人，也有人说他已经修炼成妖了。平时没有人敢靠近这间屋子。
那大哥说：胡说八道，他到底是老人还是老妖啊？
又一个人说：说不定是老人妖。
那大哥说：不是吧，要不要这么邪门？
原先那人说：是啊，听说他是从暹罗过来的。
那大哥说：暹罗？是南方那个人妖满街跑的国家吗？
原先那人喜道：对对对，想不到大哥也那么博学。
那大哥不动声色道：不就一个一百多岁的老人妖吗，你还怕他强奸你吗？
众人纷纷笑出了声。
我悄声说道：老前辈，这些人说的话是不是……
周易打断我，颤抖着说：小子，你最擅长什么功夫？
我想了想，说：轻功。
周易啐了一口，道：除了逃跑还会什么？
我说：棍法。
周易说：好极了。门外一共有十一人，你帮我全去打发了。
我说：老前辈，我没有那个实力啊。你让我一挑四我都够呛，别说打十个了。我又不会咏春拳。
周易没有说话，在里屋乒乒乓乓的不知在翻找什么东西。
这时候，忽然有人一脚踹开了屋门，我躲闪不及，被他一手抓住衣领，轻轻松松地就给摔了出去。
我倒在院子中央，一十一个官差霎时间便将我围了起来。
我挣扎着起身，前几天被八长老打的旧伤又隐隐作痛起来。我用棍子支撑住自己的身体，眼看周围全是人高马大的壮汉，他们虽然穿着官差的服饰，但是手上拿的兵器却五花八门，两个拿剑，三个拿刀，一个拿棍，一个拿枪，一个拿鞭，一个拿钩，还有一个拿着一把锯子，似乎在当上捕快前是干木匠生意的。唯一一个不使武器的便是刚才将我从屋子里揪出来的“大哥”。这群人怎么看都像是江湖中人。
那大哥上下打量着我，道：想不到就这么一个功夫平平的小鬼头还要让我们几兄弟出马，上头究竟是怎么搞的！
拿棍的那个人说道：这小子也是使棍的，让我来会会他。
一个拿剑的人说道：三哥，他是乞丐，乞丐当然拿棍子了。这等货色，还没必要让你出手，就交给我老七好了。
那老七二话不说长剑出窍，剑光一闪，那剑尖已经抵着我的喉咙了。
我的额头渗出了点点汗珠。
那老七怒道：他妈的，傻站着干嘛？打啊！
有人说道：还打什么打，这小子摆明了没半点本事，还跟他玩什么，早点把他给抓去得了。
老七并不搭理，收剑直立，对我说道：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偏偏学人家造反，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就不知道薛爷我的正义感是多么强烈了！哦哒！
薛老七一声怪叫，又是唰的一剑刺了过来，直取我的左肩。我意识到不妙，连忙拔棍而起，去挡他的这一剑。
谁知他刺到半途中忽然收力，手腕轻轻翻转，长剑又削向我的右肩。这一剑如若削中的话，我的半个肩膀都会被他给削落下来。
我猛地低下身子，使出了一记扫堂腿。薛老七轻轻一跃，躲开了我的这一腿。但是他没有想到，我在扫堂腿后面还附送了一记扫堂棍，而且这一棍的方向和扫出的那一脚的方向刚好相反，薛老七的身体又正好在下坠过程中。眼看我的这一棍就要让这个自负的家伙吃不了兜着走。
薛老七脸色微变，忽然他的身体在半空中缩成一个球，变成头下脚上。我见他要用脑袋来接下我的这一棍，心中叫糟：莫非他练过铁头功？
只见剑光一闪，“啪啪”几声，薛老七长剑抵地，剑身被压弯得像是一把张开的弓，随即又生出一股反弹之力。薛老七借着这股力后翻一个筋斗，在距离我稍远处稳稳站定。
我手中的棍棒在这一瞬之间被砍成了四段。
周围几人纷纷喝彩道：好！老七好功夫！
薛老七说道：现在你连武器都没了，看你怎么接我这一剑！
只见他又使出一招刺肩式，看来今天他们打算把我弄成半死不活之后再送去衙门。我手中只有一段两尺长的短棍，说起来根本没有胜算，但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肩膀被眼前这个家伙给削落下来，只好做出最后的抵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