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盈客栈
大漠黄沙,万里不见人家。从东贯西一条大道,无数商人旅客顶着风沙来往不歇。无尽的风沙覆盖的是一条发财之路,但它更是一条索命之路。干燥的天气,一成不变的黄沙景色,连亡命之徒都不愿在这里截道。唯利是从的生意人带着一车车西方特产,前往东土贩卖,这其中巨大的利润怂恿着商人踏上这条黄沙埋白骨的路程。
“伙计们,加把劲。马上就到绿盈客栈了。等走完这趟货,我做主让姥爷一人给大家发二十两银子做奖赏!”
一条车队的领头人,用麻布抱住了头,呼呼的狂风带着沙子将脚下的步伐吹得歪斜。
在后面跟着走的伙计一样不好过,有人要牵着骆驼,有人要扶着货物。整个商队艰难而又缓慢的前行着。
“妈的,走完这趟货,我要去迎春楼喊上俩个妞!好好的爽一爽!”
沉闷的商队,有个家丁操着干哑的嗓子怒骂了一句。
“草,李狗蛋,你他娘的真没出息。才叫了俩,老子我要叫十个!”
另一个扶行李的家丁声音更为沙哑的大声的喊到。
“傻屌吧你,一共二十两银子。你一下喊十个妞,把一半的银子全花出去?”
有时候性的缺失也能成为人的一种动力。
“老子乐意!你管得着吗?不过说实在的,让李二狗那小子破个瓜倒是正事,哈哈。”
对于这类的玩笑话,家丁这个阶级的人们本该兴致勃勃,然而另一个家丁并没有回应他。说话那人这时才想起,15岁的李二狗。因为脚滑从高高的沙坡上滑了下去,顺着坡度远去,渐渐被黄沙掩盖住身影。
没人敢去救他,领队的甚至连停都没停一下。
没有水源又不认路的李二狗结局众人可想而知。家丁想起李二狗滑下去的场景狠狠地吐了口吐沫,却连湿润着的空气都吐不出。呼呼的风沙刮过的声音,商队再次陷入沉寂。
绿盈客栈,落座与东土和西方这无尽的沙漠之间,这座客栈名字朴实无奇却被走往的商人称之为救命客栈。这座客栈让这条充满绝望的路上,增添了些许生机,正是有这个客栈商人们才敢与走上这条路,让人有个缓冲补充水源的机会,不然连骆驼都难走通这条路,更何况是人。
说起这个客栈也是格外奇特,它像是从无中生有的荒漠中拔地而起,多年以来客栈的存在救助了太多迷失在荒漠里已经绝望的人类。所以说绿盈客栈就像是荒漠里的绿洲,受人敬仰。
客栈有一口井,这口井就是绿盈客栈的立根之本,也是生命之泉。主家从未解释过井的由来,就像这客栈一般,仿佛是天上的神仙所造,出现的莫名其妙又是如此救苦救难。
无论是井还是这个客栈的一砖一瓦创造出来都非常神奇。路过的旅客认为,在这条索命路上能建出这么一个客栈,只有神仙才有的本领。只有武者才能有些认知,能在这里建上一个客栈,如果有大量的绝顶高手,也是可能做到的。
绿盈客栈充满着神秘,客人从未见过这家客栈的主家,掌柜子还是算账的都没有,唯有一个店小二在外抛头露面。
走过这条荒漠的生意人,都知道这家店的店小二名叫张铁四,已经五十来岁,常年的在沙漠里生活让他看起来更为衰老,脸上一条条深痕的皱纹纵横交错,肌肤干燥并且枯黄着,看起来如同荒漠一个颜色,好在这条路上的行客习惯了苦难,他的面容若放在官宦人家,非吓坏那些小姐公子。
这个神秘的客栈出现时张铁四就是这里的伙计,上年纪的商人说:算一算这个客栈已有二十来年了。
张铁四将烧好的井水倒进门口的大铁壶里,这个铁壶体积之大,又显得很是破旧。壶边摞着一排劣质的瓷碗。这是他每天早起的第一件事,从井里打上来水烧开,然后倒进门口的大铁壶里。这个简单的工作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张铁四一天里需要不停的重复做这件事。正是因为这个,张铁四才救助了不少荒漠里迷路之人。
灼日烧身也烧在心里,有人说在海上人容易渴,在沙漠里更是如此。这条路上行走的人,个个缺水,甚至于脱水,有这么一大铁壶的水摆在路上,这对于他们来讲,就是救命良药,这么一个破旧的大铁壶,加上一个劣质瓷碗装的水,此时显得多么的甘甜可口,琼浆玉果也不能比啊。
虽说是免费的开水,但是喝过水的商人总愿意给张铁四塞一些碎银子。张铁四面无表情的收下,做客栈的有银子自然就收着,而对于商人来说,表示感激的东西也只有银子。
张铁四个子不高,约四尺半(一尺33公分)。加上他喜欢弯着腰,更显的矮小。走起路来总喜欢慢悠悠的,干起活来却是格外麻利力气也大。加满水的大铁壶足有四五十斤,他单手就可以抬起。看起来毫不费力,慢悠悠的放回门口供路人补水。
荒漠若起风的话就特别恐怖,沙漠发怒的样子是会让任何人敬畏的。狂风过后,张铁四将吹进客栈里的黄沙清理出去。门外来了俩个骑着骆驼的客人。一男一女,男子一身白衣腰挂长剑,被沙尘吹的呼呼作响,星目剑眉,在这种地方行走虽衣着稍显狼狈,可风采依旧并无严重缺水的表现。
另一位更神奇,虽嘴唇干裂明显有缺水症状,用衣物紧紧包住头防风沙侵袭,是所有普通人正常的表现,但她是一个女人,一个出现在这条东西荒漠大道的女人,这本身就是一件奇异之事。
张铁四迎了上去:“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男子下了骆驼将缰绳交给张铁四,又主动去帮助那个女子下骆驼。
“小二,来一间上房。”
年轻的一男一女只开一件房间,应该是夫妻,张铁四并没有多做关注,只是回答到:“对不起这位客官,小店客房没有等级之分,全都一个样。”
男子说:“那便开一间房,来一壶酒和一壶茶水,一斤牛肉和一些吃食。如果能供洗澡温水那便更好,送到房间里便不要再打扰我们了。”
张铁四一摆手上的麻布高呼一声:“得嘞。”随即又指了指门外看起来破旧肮脏的水壶,轻声道:“客官,您不先喝点热水解解渴?”
男子一路行来依旧精气磅礴,内劲外放,神采奕奕,看来是一武道高手。张铁四说这话完全是为了他身边的女子着想,女子嘴唇干裂,一身尘土头发被吹的干枯,可怜巴巴的望着别的客人大口大口喝着铁壶里的水,眼神里流露出渴望的神色,却不敢自主的去拿起茶碗饮用。
皇上说夫为妻纲,夫为妻纲其实最根本的原因是国家里的青壮年总在打仗,要么打仗牺牲了,要么在军队预备着打仗牺牲,男人保家卫国立下铁血功劳,又因为死了太多男人,导致男女比例失调,所以皇帝下旨加强人口繁衍一夫多妻,夫为妻纲。最终得到的效果就如同这样,白衣男子未出声,女子只敢看着铁壶里的茶水,不敢妄动。
男子望一眼门口摆放的那破旧的大铁壶,还有一排劣质烂造的瓷碗,众人共饮一壶水,如此不入流的饮法让他眉毛皱了皱。
“不用了,你稍快些将酒水送房间里来便是。”
他转身又柔声的对女子说:“忍耐一会吧,到房间里再喝。”
张铁四拿着茶水和一盆热水送往房间,又去拿着吃食上来。补充了水分清洗过后的女子让张铁四眼前一亮,十足的美人坯子。张铁四已经到了知天命之年,早以淡薄女色,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再观望。
出门时男子还叮嘱了一句:“不要打扰我们。”
张铁四走远了,伴随着呼呼的沙暴声还有屋里女子的矫吟传入张铁四耳边,多久未近女色的张铁四笑着摇摇头:年轻人真是活力旺盛啊。
傍晚,张铁四送完最后一个客人吃完饭回房间,他又烧了一壶水将门口的大铁壶灌满。他要睡觉了,最后一件事和早起第一件事是一样的。为了使夜间行到这里的人有口水喝。
正要吹蜡时,张铁四耳边一动,房顶有轻微脚步声,听起来像猫,不过猫并没有这种节奏感,并且这黄沙里没有猫。张铁四刚躺下的身子又坐了起来,有客人来了,而且还是鬼鬼祟祟的客人。
门外来了六个人,各个佩柄长剑,牵着骆驼,一身黑色道服,黑色道服肩膀处用金丝绣着“御剑山庄”四个字。客栈房顶又跳下来一人,身着同样的衣服,这下便是七人。
后出现的人向为首的人禀报:“长青师兄,鹤野那厮和小师妹正在这里,我们要不要现在杀进去。”
为首一人名叫长青,他一摆手说:“不用,这里方圆万里毫无人烟,就这一间客栈,找都找来了,还能让他在眼皮子地下逃跑?你我师兄弟七人便在此歇息一晚,养足精神,明天再找那鹤野谈谈,若不识抬举那便祭剑吧。”
说罢,高呼一声:“店家在吗?”
话音刚落客栈的门就被张铁四打开, 张铁四开门时便听见了白衣男子房间里利剑出鞘的声音,皱了皱眉,以他们掌握的武力,在这里出手的话遭殃的只会是客栈。张铁四只得走一步看一步,满面的皱纹掺杂着朴实的笑容迎上门外的人:“七位客官,您里面请。”
张铁四观眼前七人风尘仆仆,衣着狼狈,除却眼前这为首之人其余六人皆是口舌干燥,把这门口那大铁壶一人喝了三大碗。他们虽渴却是比一般人强了太多,名唤长青的为首之人更是厉害,内劲外放,与午时来的那位白衣男子也相差无几。
长青说:“小二,给我们开一间上房。”
七个大男人住一间房,而且其余六人表情没什么不对的。张铁四惊讶的表情,又没敢多问,只是将午时给白衣男子解释没有上房的事情又说一遍。
为首男子长青便接着说:“那便开一间房间,酒就不要了,上好的茶水,你们家招牌的吃食,牛肉羊肉什么,什么好吃送来什么,我兄弟七人饭量都挺大的。”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张铁四手里。
张铁四将黑衣男子要求的吃食一趟趟的送了过去,而白衣男子房间里自那拔剑声之后也没了动作,张铁四再次将大铁壶灌满水,也躺下睡了。
一夜无事。
天刚蒙蒙亮,张铁四便起床了,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昨天的动作。烧一壶水,将大铁壶里的水加满,清扫客栈里被吹进来的黄沙,整理出一些干草给旅客们的骆驼喂上。三三两两的客人出来吃早餐,不过大多数的客栈还在酣睡。在这恶劣的环境下数天的行路,能在床上安心的睡一觉确实是一种幸福。
白衣男子带着他的妻子出来,扔给张铁四一锭银子就说:“银子不用找了,我们的骆驼在哪里?”
张铁四看出了白衣男子急忙的神色道:“二位的骆驼在后院,我这就给二位牵来。”张铁四边说边往门外走。
还未出门,身后就传来一声巨呵:“鹤野大侠!这么忙慌的去哪啊?!”
听到这个声音女子的眼神里变得惊恐亦或者惊喜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只是喃喃道了一句:“长青师兄。”
白衣男子皱眉,逃不掉了,既然逃不掉白衣男子潇洒转身,临危不惧面对着七位黑衣绣着御剑山庄的人。
“御剑七子!你们御剑山庄为了杀我还挺下本钱。把你们七个都排出来了。”
黑衣男子之首叫长青的男子,微笑的走到柜台,取了一瓶上好的茱萸酒坐在桌前自顾自的喝着,表现的格外自信,似乎已经将对方二人视为囊中之物的样子。
长青自倒自饮喝了一杯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这种鬼地方,也有如此好酒,不错,不错。”
名为长青黑衣男子的动作分明是将对方瞧之不起,哪位名唤鹤野的白衣男子也确实被激怒了,只见他眼神凛冽,一丝丝杀意透体而出。
此时张铁四牵骆驼归来,见俩方已经在客栈大厅里对峙起来,而且还将自己货架上的非卖品茱萸酒给喝了,这让他有些生气。
长青端坐在桌前,雄厚的气势奔涌而去,还在一遍吃早饭一遍看戏的其余的旅客骤然的一阵心头发麻,像是被眼镜蛇盯上了一般,除了恐惧还有一阵阵的压迫感。浑身的不适,本能的众人远离他们俩人,这才心头上得到一些缓解。
旁人这才知道他们遇上了传说中高来高去的武林高手了,为了防止误伤,大家都离得远远的,大厅里就让出来一个空场子。
长青盯着鹤野,脸上带着嘲弄的笑意:“鹤野,你为何总与我御剑山庄过不去?”
鹤野将那个女子拉往身后,自己往前踏了一步,狂渤的气势疯狂的奔长青而去。二人的气势像俩头野兽在做力量上的斗争。二人不同的是,长青身后还有六位蠢蠢欲动的壮汉,而鹤野这里只有一位需要保护的弱女子。
“长青子,你这话而意?”
“何意?!你岂敢问我何意?我御剑山庄乃天下第一庄,主修剑。而你一野夫竟然号称天下第一剑客,你可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鹤野仰头狂笑。“真是可笑,长青子!你是你御剑山庄的顶级高手了吧。倘若只有你一个人,你是否敢来见我?!”
论武功,长青子并不比鹤野弱了多少,鹤野即便能胜也只可能是惨胜。但是这御剑七子同时驾到,必输之局,鹤野想要用激将法刺激下长青以求胜算。
长青怒火在心头燃烧,作为一个剑客的傲骨,他是很想与鹤野一决雌雄,但是七人来之前,被庄主下了死命令,能招揽最好,若不能便杀,一旦打起来,必须七打一,他们不能有丝毫损失。
长青被鹤野的话激怒可又无可奈何,只得提出另一个问题:“那你掳走我庄主之女、我们的师妹是何意?!欺我山庄无人?”
为了表达愤怒,手掌拍在桌子上轰的一声,将面前的桌子拍的零碎。沙土飞扬,鹤野透过沙土看着暴怒的长青子也大怒起来:“狗屁!我与绿雅情投意合!而你们御剑山庄不过是想利用绿雅让我人入赘你们吗?我鹤野这里明摆的告诉你们,我要带我妻绿雅追寻自由去了,还想让绿雅做笼中鸟,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长青子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二人的气势攀到顶峰,好像连风沙都不敢靠近。而在边缘偷偷观看的商人们,都可悲的叹了口气,众人并不是悲他们之间的故事,而是悲这间能救命的客栈,刚刚长青子顺便的一掌就拍坏一副桌子。若要在这里打起来,这救过无数人姓命的客栈不就被拆了吗。
此时佝偻着腰的张铁四跑到了他们之间,一遍作揖一遍祈求:“两位大侠,两位大侠!老头子在这求你们了,千万不能在这里打起来啊,这个客栈不能没有啊。求你们了。”
远远的商客吸了口凉气,这俩人就要拔剑了,那可是杀人的啊。这么的冲上去不是找死呢吗?然而众人都没注意到,张铁四虽边作揖边祈求,但是他却在二人气势的碰撞处,行动未有一点点停滞不灵便的意思。
长青子骂道:“臭老头,滚开!脑袋不想要了是嘛!”
骂着‘噌’的就把长剑抽了出来,寒铁剑闪着幽光遥指着张铁四,散着寒意的铁剑在快速抽出的动作里正嗡嗡的震动着。
掺杂着黄沙的骤风,擦着张铁四干燥枯黄的脸略过。多少年没有被剑指过了,那一道道深深的皱纹隐藏着多少的过往,被掩盖的表情,没有透漏出张铁四一分一毫的情绪。
而鹤野作为长青的对立面,自然什么都要和他对着做。鹤野冷笑着说:“狗屁御剑山庄,号称名门正派,大师兄长青子却要在这里殃及无辜,你可知道这间客栈对来往的旅客有多重要?!”
长青的剑又指向鹤野:“御剑山庄做事,用得着你指手画脚!”
鹤野也将剑拔出:“这里太小,跟我出来!”
转身时偷偷的对那个女子说:“我将他人引走,你骑上骆驼往西跑,回头我会去找你。”
一脚踏出,身影已在七八丈之外,这边黑衣七人全都追了出去。鹤野跑出很远,绿盈客栈被风沙遮挡变得模糊不清,鹤野这才停了下来。
长青第一个追了过来:“哼,鹤野,我以为你要抛下我小师妹跑了呢。”
鹤野并未多话,锋利的寒铁剑闪着幽光刹那间便到长青面前。此刻鹤野心中已是决绝之意,跑出这么远无非是想拖延住御剑山庄的人。
俩年前鹤野在江湖上闯下了天下第一剑客的称号,御剑山庄就给鹤野发了请帖。鹤野桀骜不驯,御剑山庄庄主无法对他进行招服。
最后庄主打算用自己的女儿诱惑鹤野,让鹤野做御剑山庄的上门女婿。庄主女儿就是在客栈里的绿雅,鹤野看到绿雅,果然如同庄主所想,被她的容貌所惊艳到。英雄难过美人关,鹤野确实迷恋上绿雅。
可让御剑山庄庄主没想到的是,绿雅一辈子在山庄里长大,对山庄外的事物格外向往,由于父亲的威压从不敢出山庄。如今却遇上了从江湖中来,又要回江湖中去的鹤野,鹤野身上发生过太多让绿雅迷恋的事,让她也爱上了他。
一天夜晚,俩人幽会情到深处产生了夫妻之实,鹤野说要带绿雅离开这里,绿雅答应了,接下来就引发了御剑七子追杀鹤野,发生了接下来这一幕,鹤野的剑极快又刁钻刺到长青面前。
长青心中暗惊:没想到鹤野的剑如此之快,果真盛名之下无虚士。长青也是高手,迅速举剑格挡。俩剑一触即变,鹤野变招,长青由守变攻,二人以攻对攻。内劲伴随着剑气在这广袤的沙漠纵横,二人出剑速度愈来愈快,一道道无形的剑气吹散周边的风沙。
二人以对抗数十招,御剑七子其余六人才赶到。看到鹤野与他们大师兄的对攻眼中的震惊一览无余。鹤野与长青子的剑越来越快,周边成为了一片真空地带,整个沙漠被风吹的满天黄沙,俩人对垒之地竟无一粒沙土。仿佛成为了一个半圆球,风沙吹到这个球边就被剑气斩开。六人当机立断冲进半圆球,战场瞬间变得往长青子这边倾倒。鹤野一步弹开,便跑边挡边攻。
张铁四站在客栈门口,一向浑浊的双眼变得凛冽,透过层层风沙滋滋有味的观看战场,太久的安逸让他对这场对决充满兴趣。醉里挑灯看剑!这招好!哎呀,怎么退走了?应该用一招沙场点兵,再接一招直指黄龙,就可以重伤他了。年轻啊年轻。
一位四十来岁的商人顺着张铁四看的方向望去,在他眼里就是黄沙共长天一色,漫天的风沙根本看不到什么。他理所应当的认为了张铁四眺望着远方在担心白衣少侠,于是出言相劝。
“唉,张老,你也别太担心那位少侠了。”
这位商人在这条路上也走十年了,而绿盈客栈自出现以来就没出现过掌柜子,一直都是这位张姓的小二管事,有眼力价的都尊称他一声张老。
张铁四有些疑惑对方为啥说自己在担心白衣男子,转念就懂得了。这个普通的商人自然看不到战场的情况,他见自己一直望着那几个男子远去的方向还以为他担心救了自己命的白衣男子。
他人不懂,张铁四却很明白,白衣男子之所以说让换战场那句话,恐怕不是因为不想殃及无辜,而是拖延时间让这个女子逃跑吧。
想起女子,张铁四回头望一下那位貌美的女子。发现她呆坐在客栈门口一点没有逃跑的意思,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为何不逃跑。
那位商人见张铁四沉默,也不管张铁四究竟听没听的进去他的话,便是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记得我小时候,那时候七八岁吧,一直有一个英雄梦,有一颗侠客的心。”
张铁四望了一眼这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商人,他抬头望天一脸回忆曾经的样子。
“那时候我每天拿个竹棍,俩个腿也绑上了沙袋,拿着竹棍呼呼的耍。有天,我见到几个孩子在欺负另一个孩子,那一天是我离做英雄最近的时刻,我拿着棍子就冲上去了。”
“几个小男孩看我拿着棍子气势汹汹的,全跑了。我将棍子扔在一旁,安慰那个被欺负的小孩,也怪我太大意,没注意到一个偷摸的过来一人,把我的棍子偷走了,那几个小孩一下跳出来将我痛打了一顿。”
张铁四看着这位已到不惑之年的商人回忆儿时幼稚的事,从内心觉得好笑。张铁四笑着,而那个商人却一脸认真的继续说着。
“自那以后我的爹娘便不准我在玩棍子,穷文富武,我小时候连文都学不起,就跟着父亲到处摆摊,做些小生意。”
“不过现在生活好多了,我也挣到一些银子,可是人也老了。能成为武士一直是我心中一个夙愿,一个遗憾。刚刚我就在想,如果我自幼习武。到了今天即使没成为白衣大侠那种高手,至少也可以挡下一人,我若有武力,我铁定会追上去,帮助白衣大侠对抗那七人。”
张铁四往远处看了一眼,那位白衣男子渐渐力竭,怕是就要抵御不住,好奇的问一旁的商人。
“他们七人,就算你习得一身武艺去给那位白衣少侠帮忙,怕也是打不过,很可能你的命也回不来。为什么要去帮他呢。”
那位商人深沉的回答:“武士半生苦练,为了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行侠仗义,这是武士半生的苦修,一世的信仰。张老,你知道我儿幼行侠仗义时挨得那顿揍让我明白了一个什么道理?”
“明白了。。。习武之人是艰苦的?”张铁四配合的回答了他一个比较靠谱的答案。
“不是,我明白了一个武者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下手里的棍子,那是武力,代表着责任。”
好为人师似乎是每个人的本性,有些炫耀的成分。这个商人很满意自己的发言,说完话就悠哉悠哉的离开了。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一位武者,什么时候都不要放下手中的棍子,那是武力,代表着责任。”这句话在张铁四的心中犹如晴天霹雳,铁拳紧握,丝丝内劲透出,拳下的黄沙形成一个小小旋风。张铁四心头百感交集。
良久,张铁四紧握的拳头松开,拳下的小旋风也消失不见,幽幽长叹一口气,拿起扫把簸箕回去扫地了。
远处鹤野已经力竭躺在黄沙上,身上遍是伤口,在黄沙满天也要穿白衣的他,身上再无白的颜色。一身鲜血,又被风沙吹来的尘土黏住,鹤野躺在地上干咳,血沫在嘴角处流了下来,现在的他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御剑七子围着他,他们七人身上都带些伤痕,各个气喘。长青敬佩的看着这个倒地不起的男人,自他们七人成名一来,这是第一次联手对敌,而且打的如此艰难。躺在地上的鹤野艰难的睁开眼睛,风沙吹进眼中,很难受。
他看着天上的太阳,大阳因空中的风沙遮挡并不刺眼,也因此变得模糊不清。生命大概到此终结了吧,绿雅她应该走了吧,她还是那么好骗,当初她说她想看看庄外的世界,我告诉她我能带她逃跑她就信了。今天让她先行去西区,我告诉她我随后就能找到她还是信了。
想着想着,鹤野就呵呵的笑了起来,笑声牵动心口一阵剧痛,引的一口一口的鲜血往外吐。好难受,如果我选择抛下绿雅现在早已逃了吧。绿雅,从今天起你不在被牢笼困锁,以后一定要自由自在的,带着我那份江湖心一同活下去,我就陪你到这里了。
御剑七子中的一人看着鹤野这将死之人,莫名的在发笑,而且是边笑边吐血,吐完还要笑。心中不免的发颤,小声的对长青说:“长青师兄,鹤野这厮不可能活的下去了。我们走吧,让这人被风沙掩盖算了。”
长青看着鹤野,一代绝顶高手死于围攻之下,而且他明显可以逃跑的。同位剑客长青的内心是非常敬佩鹤野的。
“你去给他一个痛快吧。”
长青说罢扭身便离开,他不愿自己动手,他不愿用他的剑杀一个被围攻至死的剑客,他有些厌恶看不起自己。
黑衣一道七人归来,那身潇洒白衣不知去向。御剑七子跑去大铁壶那里,痛快的饮水。一些旅客见回来的是黑衣七人,偷偷的回到房间收拾行李打算离开。
叫绿雅的那位姑娘连忙迎上了长青,并未出声但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好似可以说话。长青敬佩鹤野的本领幽叹一声:“鹤野死了。”
张铁四见那位女子连退了俩步,竟长呼一口气。表情伤感之余还有轻松之意。
鹤野用自己的性命,给绿雅一个自由的生活,不知道的是绿雅自出了家门,衣食起居无人照料,没有了锦衣玉食,顶着风霜何处奔走早已受不住这般苦楚。
让她感觉所谓江湖,并不会如同她幻想那般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来到江湖反而处处受约制,在绿雅的内心,早就想放弃,想回去了。奈何鹤野的强势让她没敢说出口,她知道鹤野是一定不愿意跟自己回庄里,而自己的身子又已经给了鹤野,自己已经无法离开鹤野了。不过她曾想过,如果鹤野死了,自己便可以回去了,守寡俩年一样可以重新嫁人。
“这御剑山庄的人,包括那女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个与张铁四谈心的商人,已经收拾好行李要离开,路过张铁四时偷偷的对他说了这一句话。
“小二?小二?你过来!”
其中一名黑衣男子,坐在凳子上一副大爷的姿态对张铁四招手。
任何时候都不要放下手中的棍子,那是武力,武力代表着责任。
张铁四面无表情的走过去,被风霜打磨的皱纹很好的遮掩了他此时的情绪。驼背的身子渐渐挺直,走到御剑山庄的人面前时,不足五尺身高的张铁四竟有一种青山的厚重既挺拔又威严。
“小二。方才我师兄喝的那种酒,给我们上三坛!”
“对不起客官,你师兄一掌将本店最后一壶茱萸酒给拍没了。”
张铁四淡淡的吐出一句话,眼神透着丝丝的蔑视。张铁四的变化眼前这人没有察觉,但这一丝蔑视却被完美的捕捉到了。
“死老头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一副桌子,一壶好酒。共计二十两银子。”
那人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抓住张铁四的领口,杀气腾腾。
“死老头子,你讹人讹上我御剑山庄了?是不是觉得我这剑杀了一个鹤野,血没喝够找死来了?!”
领口被人抓着,张铁四并没有感觉恼怒,一点点兴奋的情绪渐渐充斥着他的内心。多少年了,那种叱咤风云随心所欲的生活姿态,张铁四内心里另一个他渐渐苏醒。
张铁四带着兴奋的微笑说:“没有的客官,这里黄沙满地,沙漠纵横万里。无树木无粮食,弄来一副桌一壶酒就是这个价。”
张铁四说的句句在理,在这万里黄沙之地,弄一副桌子带一壶酒水都是非常艰难的。桌子自然不用说,又重又大。而酒水,在这沙漠里运壶酒水非大毅力的人是做不到的。
御剑山庄的人会承认自己错了嘛,非但不会还恼羞成怒的喊道:“我看你就是找死!”
说着便挥手想要扇张铁四,御剑山庄的做事风格,自己错了就将对方屈打成招。张铁四目光一凝,御剑山庄那人手掌已经抬到顶点,张铁四有绝对的把握在眼前此人手臂往下挥的一瞬间将他斩杀当场。
张铁四凝神,面前之人的动作就在张铁四的眼睛里变得格外缓慢。御剑山庄那人他的手抬到了顶点,还略微停顿了一下。张铁四背在身后的手掌已经充满狂暴的内劲,若鹤野或长青在他身后看到的话,一定能感受到这内劲的疯狂又可怕。
张铁四的兴奋就快要破体而出,重出江湖就拿眼前七男一女御剑之人祭路。那人的手臂就要往下挥的时候,从那人身后探出一只手掌,抓住了那人的手腕。
御剑山庄大师兄长青子的声音传来:“葛山师弟,莫要闹事。”
长青将他师弟的手拿了下来,又从怀里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老人家,这是五十两银子。有二十两是赔偿,剩下三十两您就看着给我们师兄妹八人弄点饭吃吧。”
兴奋的即将暴走的张铁四被长青子突如其来的打断恢复了一丝清醒。他惊恐的瞪大了眼睛,那用血海清洗的杀意差一点又将张铁四掩盖,还好他在绿盈客栈清修二十载才能在此刻找到一丝自我,张铁四后退数步,连忙默念宁心咒:
冰寒千古,万物犹静。
心意静气,忘我独神。
心神和一,气宜相随。
相间若余,万变不惊。
无痴无嗔,无欲无求。
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那个抓张铁四领子的男子,嗤笑一声不屑的说了句:“怕成这样,懦夫。”
张铁四自然不可能是怕他,他是怕被杀意掌管了身体。他若是那样的出去,那才是世间的可怕。张铁四颤颤巍巍的拿了那张银票就跑去后厨了。
那个叫葛山的师弟问长青:“师兄,这种人打一顿就打一顿了,还怕他敢不给我们做饭怎么滴?就算是下毒有云从师弟在还能毒的着我们?”
被点名的那位白面清秀的御剑弟子自信的笑了笑,论药理他有着绝对的自信。
长青悠悠的解释说:“你们都傻了吗?!在这种地方建的客栈以为真的是神建的?我怀疑这家店的店主一定是个绝顶高手,我们在人家家里闹事,那是在给山庄惹麻烦!”
众人这才明白,而后细想甚危,能在这里走动的非高手不可及,而在这里能建个客栈,这么大的工程非一群高手不可及。这店小二背后的势力怕是不输御剑山庄啊,想到这里,众人第二天大早便离开了客栈,遇到张铁四时还郑重的给他道了歉。
无人知晓,这客栈只是张铁四一手建成,一人建栋楼房,依然要比群人建楼房难上很多,并且能将货物从荒漠外运到此地,无人知晓张铁四在这条埋骨之路上跑了多少趟,只是为了建一客栈。
多年后或许有百岁老人回忆时会吹牛逼的说:当年啊,有一个人多么的无与伦比,惊艳绝伦,你们这些再怎么厉害的小屁孩也不如万一,当年他为了给妻子报仇,在一个晚上一人屠杀了一个城镇,清晨他人出来的时候,城镇里就只剩下小孩和老人了,这么多年过去,如今也不知道是去哪了,还是死了。
最后,张铁四也未出手,默默的陪着绿盈客栈终老。
【完】
绿盈客栈原创,闲人一枚,等一个约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