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开车
老王心里美滋滋的。他正坐在村里的小茶馆，前面摆着一壶上好的普洱茶，尽管已经泡上好几回，可他依然喝得津津有味。时而啧啧嘴，时而端起茶杯闻上几闻，时而闭上双眼，一脸陶醉。
更让他美的事，是有人在远处大声喊道：“老王，你家那台红色的轿车，真是漂亮极了！”那人说完，还竖起个大拇指，俨然老王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一样。
这不，就算现在村子里的小汽车出现得不少，可是，却没有一辆是红色的啊。他家的车子，可是村里头第一辆红色的小汽车呢。
老王神气地向那人挥一下手，摇头摆脑，再给自己满上一杯茶。嘿嘿，他家闺女真给他长脸，知道马上过年了，给他整了一台引人注目的小汽车回来，往门口那一摆，路过的人，没有不驻足打量的。看着那些人眼里闪出的羡慕，老王心里就乐开了花。
老王不懂车，只听到有人跟他说：“老王，那别克的车子可不便宜，你啊，老有福了。”
他不管是别克，还是克别，只知道那车有四个轮子，开得飞快，人坐在里面，感觉轻飘飘的，车子里有空调凉飕飕的，皮椅坐着舒服，一关上窗户，安静得像路上只剩下自己。不像他现在开的那台摩托车，夏天晒得头晕眼花，冬天冷得四肢僵硬，风一吹，头发凌乱，刮得脸发疼，眼泪直流，那简直是遭罪。
如今不同了。他有小汽车开，要去哪儿，油门一踩，“嗖”的一下便到。太阳晒不到，风吹不着，雨也淋不了，那别提有多带劲儿。
“老王，你家那车，干看着有什么意思？”
“啥意思？干看着？那我还摸得着呢。”
“瞧瞧，瞧瞧，误会我了吧。我是想说，你又不会开车，那车不就是只能看不能开吗？”
“切，谁，谁说我不会开的？我会开。这不是平时没有车开嘛。”
老王不服气地哼出声来。也太瞧不起人了，不就是开车嘛，摩托车我都开了二十年，那汽车不也一样，一加油，它就动了。
说干就干，老王茶也不喝了，背着手，往家里走去。一路走，一路想，那万一不会开，那岂不是太打脸了？双手重重一击，马上有了主意。他不会开，那他儿子会开啊，让儿子教自己不就得了。
回到家，正好儿子开着车子从村外面回来，车子往门口一停，干脆利落，说停就停，半点不拖泥带水。
老五看得两眼发直，心中蠢蠢欲动，手掌心痒得厉害。“嗯哼！”他往车旁一站，清了清嗓子。儿子走下车，看着他，有点莫名其妙。没理他，径直关上车门，拿着车钥匙往屋里走。
“嗯哼！”老王又是重重地清一下嗓子。
“爸，你要是嗓子不舒服，赶紧进屋喝口水去。”儿子停下脚步，不忘提醒他一声。
“去，你爸我表现得这么明显，你个呆头鹅，怎么就不明白呢。”
“老爸，你行行好，你不说，我怎么会明白。再说了，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你小子，翅膀硬了是不？”老王气不过，伸手往儿子头上重重一拍。儿子也不傻，头一歪，让他打了个空。
“好啦，爸，你有话直说！”
“我要开车！”老王气急败坏，瞪了儿子一眼。
这一句话，将儿子吓得愣在当场。他摸摸耳朵，怕自己听错了。他爸这是抽哪门子疯，他要开车？这车，也是他能开得了的？心里想的，他可不敢说出口。
“爸，你，没事吧？这车，可不是摩托车啊？”
“我当然知道！我就是要开汽车，要开咱们家的小汽车。”
儿子惊掉下巴，看看手中的钥匙，又看看车子，再看看一脸正经的老子，怯生生地说道：“爸，这车，是新的。是姐花了二十几万买的。”
“废什么话，老子会开！你坐我旁边，看着我开。”
“你等等，我打个电话给我姐，跟她说一声，如果她同意，那就让你开。这车可不是我买的，我做不了主。”儿子掏出手机，给姐姐打个电话。
“你赶紧的。你姐难道还会小气不成。别磨磨吱吱的。”老王粗声粗气地对儿子喊道。
儿子放下手机，一脸无奈。姐说了，如果爸爸实在是要开，那就在家门口前开开，别开远。还一再叮嘱，要他坐在副驾驶座上，盯紧了。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再次打开车门，发动车子。
老王一脸兴奋，半点不紧张。在他的心里，眼前的小汽车，跟他的摩托车相差无几，一样的好掌控。他坐在方向盘前，两眼发光，摸摸这儿，摸摸那儿，爱不释手。
“爸，这个是方向盘，这个是手刹，这个是挂挡，到这是前进，到这是后退，到这是停，双眼直视前方，双手放松，握住方向盘，别紧张，别握太紧了……”儿子苦口婆心，话还没说完，便让老王给打断。
“行行行，这些我都懂！这是油门，这是刹车，对不对？”老王骄傲地抬起下巴。
儿子无话可说，只能朝他竖起个大拇指，往前方一指说道：“那你挂前进档，开出几米看看。”
老王一听，顿时有些坐立不安。这油门该怎么踩？这脚刹该怎么踩？到底要用多大的力气去踩？这眼睛要看哪里？这方向盘要怎么转？这倒车该怎么倒？越看想得越多，想得越多，又不知道要往哪里看。他坐在车里好一会儿，眼神变得恍惚，方向盘越握越紧，手心上的汗水快将方向盘给染湿了。
儿子坐在一旁提心吊胆的。可半天不见老王有动静，他忍不住又开口：“爸，车子刚加满油。你放心开。”
催什么催，我当然知道这车子有油，这不是因为我心里没底吗？刚才在外面看着挺简单的，可一坐到这，心中便瘆得慌，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老王心里嘀咕着。可他脸上不服输，嘴上更不服输。
“你爸我在酝酿情绪！年轻人，别心急！”这话刚说完，他就拉了个挡。可是车子不进反退。
“爸，踩刹车。”
老王心中一慌，脚胡乱一踩。“呜”的一声，车子退得更快。
“爸，别踩油门，是左边的那个。”
“喔喔！”老王费力一踩，车子猛地一顿，一动不动了。他的头差点撞上了方向盘。
万幸，万幸！老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脸色发白，嘴唇直哆嗦。他后背发凉，空调虽冷，也不至于吧。原来，是他出了一身冷汗。
坐在身旁的儿子，伸手挂上空挡，同样的抹了抹额上的汗水，惊魂未定。
“爸，你连刹车和油门都分不清，你还敢来开车？赶紧的，快下去！”
老王不依。刚才这么一闹，他不就已经分清楚了吗？再说，谁没有个第一次呢。万事开头难。那再次就不难了嘛。
儿子没办法，只能由着他。他看了看四周，空无一人。他也放下了高悬着的心脏，答应再陪练一会儿。刚才经爸爸一吓，全身发软，再这样下去，命都丢了半条。
就这样，来来回回地开上几遍，老王倒是开得越来越顺手了。他心中的大石落下来，越来越大胆起来。多简单，这不就会开了吗？他心中的小宇宙一膨胀，便是一发不可收拾。没过多久，他便把儿子赶下了车。
见过什么叫做一步登天吗？他现在就是无师自通，一步登天了。这车子摸过几回，不就会开了嘛。这天下，有什么事能难得了我老王的。他一边沾沾自喜，一边盘算着，将车子开出更远的地方。
于是他一转车头，往村子里的一条大道开去。只不过离大道还有一段距离，中间还隔着两条电线杆。他缓缓地，慢慢地开着，朝着眼前那条康庄大道开去。
正当他欢喜时，悲剧发生了。“咔嚓”一声巨响，路旁的电线杆差点便被车子撞倒。
“爸，车偏了！车偏了！”
没等儿子的话喊完，老王家的车狠狠地撞上电线杆，车灯处陷进去一个大窟窿，一大块零件从车上掉下来，孤伶伶地躺在地上哀嚎。红色的车子，宛如在滴血。老王的心里，再也美不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