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的普罗米修斯
我曾阐述过一种窘态:即使是最优秀的作家,也会有无从下笔的情状。文字远不如实物生动精彩,甚至越想达到客观事实,写下的文字越与之大相径庭。这不禁让我有所困惑,在语言没有产生前,人们又何以来表达自己的情感呢?
我可以想到,远古的人不是以纯物化的形式存在的,在他们有限的生命里,都经历着属于他们的三样东西:自己的痛苦,自己的死亡和自己的瞬间,这个瞬间,遍布对自然的惶恐,对交欢的愉悦,对征服的冲动……即使受限于能力,他们拥有的只是初级化的情绪,但那绝不是思维的真空。
美感是先于语言的,在亚语言状态来临前,我可以联想到他们粗犷的嗥叫,僵直的动作和简陋的情感。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同类集聚,更多的东西郁结于心亟待表达,然后被需要而应运而生,文字开始结晶。语言的表述是明了易逝的,所以,仓颉诞生了。
语言发展到如今依旧是有局限性的,可想而知,仓颉是用怎样的心血在构筑这样的文字系统,他所背负的,是一个种族的命运。他是语言的普罗米修斯。天赐火种,点亮了中国文化的图腾。
语言在慢慢流变着,其中也不乏革命性的转折。我们既无法把现在的词完全回溯到它的初始原生功能,也无法推测它未来的面孔和衣装。象形文字激起了人骨子里的机智,很快他们携着删繁就简的思考惯性和时代的前进性,将文字便成了简体字,而文字原本吸附的琐碎情感也被时间冲刷。
可以想象,祖先们统治文字的快感——事物的特质被概括,雏形的情感被总结,昔日没有及时跟上的定义被一一填充。渐渐地,人群交流地频繁,使得语言的发展踽踽独行,独字孕育的情感在各类组合中轮番提升,人的情感更易被煽动。
原始社会走向封建社会,语言口口相传,有先祖创业的颂歌,祭祀鬼神的乐章,贵族的饮宴交往,劳逸不均的怨愤等等。大量社会习俗为人民颂唱,又被录于纸上。语言在初期并无太多恶意,朴实群众虑己和虑他的思想冲突在这段时间最为鲜明,却又相辅相成。从古谣到辞体,诗赋到词曲,文字在境界中扶摇直上,铸造出中国文化的新世界,而这些文化之灵,便是这个世界的支撑点。旧人逝去,新人立足,仿佛生生不息。
人类将语言运用的出神入化,这应是语言兴起的重要原因。繁盛背后的萧索自然略显猖狂。这个世界是均衡的,一辈辈子民阅读先人的札记,在混沌现实中跋涉沧桑,在参差人性中完善自我,语言充当合乎其位的本分。对于脆弱者,文字是掩体,对于骄傲者,文字是悬棺。语言变成一艘小船,在时代的洪波中破浪而出,却又时常面临倾覆。
越白的东西,越容易被弄脏,正如肮脏附于洁净之上。
语言恰是这样。久而久之,人熟练地操控着语言的风向,而他们的劣根,赤裸裸的展露,日光之下,那么俗套,那么刺眼。
社会的左手是工业,右手是商业,信息化的社会充斥着北极圈冰冷空气,让那些暖流中绽放诗意的骨朵,流亡一地。语言的特性是人赋予的,所以人掌控着文化的“市场”,可怕的不是文化的紊乱,而是文化被摆放在市场化的流水线上。它似乎是一个工种,在熟练工手中被技术性的操作着,产量和激情可随意调控,水龙头决定着流量。降价哲学和批发文学如瀑布,诱导着无数闲极之人观赏,而真正看清的人,叹息如流苏。
这样的环境,让本该对语言顶礼膜拜的我产生了质疑,语言是否真正值得信仰,是否真正恪守其内涵。雅俗共赏的现世态度告诉了我:语言仅仅是只土陶,表面流光溢彩是语言的社会性质,而用来盛酒腌菜是语言的生活本质。
普罗米修斯带来了火种,而如何控制燃烧的境况,还需人自我把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