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马不归路
一人一马不归路
一人一马不归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对于江湖人来说,他们往往宁愿流血,也不愿流泪。
肉体上的痛苦容易忍受,心里的创伤也许永远也无法弥补,于是他们怕离别,怕有情,于是他们常常大醉,只有喝醉才能忘记一切,也忘记自己。
夕觞城外,风萧萧,叶瑟瑟
已近黄昏,酒已尽,人已醉
“也许你可以留下,再等一等,现在的情况也许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中年文士把酒壶扔开,说道。
夏侯惇握紧了酒壶,锐利的目光盯在中年文士身上,忽然笑道:“你作为二十年来最年轻有为的夕觞城主,几时也学会欺骗自己了?”
“哈哈哈!”
中年文士霍然起身,大笑三声才说道:“酒已尽,人也该散了,我也不再送你,大漠不比中原,九道山庄已经蠢蠢欲动,铁统领究竟是死是活也未可知,剩下的路,恕黎某不能再陪你走一遭了!”
这一番话说完,竟然有一股萧索之意。
夏侯惇望着面前男子的背影,也忍不住起身,与那男子并肩而立,故作轻松道:“等到契机到的时候,我便再回来请你喝酒!”
中年文士沉默了一会,挥了挥手,转身纵马而去,多余的话已不必多说,十五年战场情义,有这一句承诺,足矣!
夏侯惇直直的站在原地,直到中年文士的身影消失殆尽,才嘿嘿笑了一声,嘴里喃喃着:“铁问啊铁问,十年前的约定,你可还记得,龙大将军不会白死,你可千万要活着呐!”
晚霞映红了大半天空,城外绵延五里的枫树林随风乱舞,红叶似血,憾人心魄!
这一日,夏侯惇喝尽最后一滴酒,跨上那匹老马,手持青铜长戟,向那西北面的沙漠纵马而去。
许久,一名青衫老人行至这里,看了一眼地上的空酒壶,嘴角显出了淡淡的笑意,他放下背囊,拿出了一盘棋,自己和自己下了起来,嘴里幽幽说道:“逍遥子重出江湖,王家小子摸到了剑道一角,霍老头的徒弟也下了山,金家小子做出了选择,现在更有意思了,捕头单二为追查九道山庄主谋,从大漠奔赴京都,夏侯惇为了联络龙骧军旧部,一人一马千里奔袭赴十年之约,九道山庄似乎完全处于被动呐,这一盘棋,老夫就看一看你如何将它盘活吧,哈哈!”
青衫老人手落一子,棋盘上风云变幻,出现黑白两条真龙,似要冲破这方天地。
老人手一挥,双龙消失,他收起背囊,喃喃道:“风大了,该走喽!”
古道扬起的尘土,慢慢的将夏侯惇的身影淹没,这广阔的天地间,人似蝼蚁一般弱小。
西入大漠的第一站就是玉门,百年前那里还只是一个小镇,周围都是黄沙,荒无人烟,历经四朝元老及边城官员的励精图治,才有了今日商旅行人络绎不绝的繁荣景象,那条笔直的官道一路延伸而去,直达天际。
前天晚上在一处驿站休息一晚后,第二天夏侯惇一路未曾休息,赶了一天总算在傍晚时分来到了玉门。
风沙中,过往的商人并不多,当玉门前的兵卫见到一个魁梧壮汉骑着赤色大马,手持青铜长戟行来的时候,不由震骇万分,纷纷抽出长刀,将夏侯惇围了起来,却有没有一人敢于上前问话。
夏侯惇也没有说话,目光落在玉门前的城墙上,似乎并不着急。
不出一刻,一个都卫模样的军官从玉门走了出来,边走边喊:“敢在玉门手持武器,是吃了豹子胆了吗,,,让本官看看是哪一个不长眼的,,,”看到夏侯惇的面容的后,混蛋二字竟是生生咽了回去,也不管下属兵卫们的惊讶表情,小跑着跪倒在夏侯惇马前,哭着道:“玉门都卫张远,见过夏统领!夏,夏统领,您,回来了吗?”
夏侯惇也没想到玉门的都卫竟是自己以前的下属,以前熟悉的面孔再次浮现在脑海,不由得怔了怔,竟忘了该说什么。
“夏统领?”
夏侯惇回过神来,想到自己的处境,只能冷冷道:“张远,你现今身为玉门都卫,就该按照法令办事,既然玉门不可携带武器,这杆长戟你就收起来吧。”
张远道:“夏统领的长戟,属下怎么敢收?”
夏侯惇瞪了他一眼,说道:“我早已不是昔年的夏侯惇,你也不再是我的部下,莫再叫我夏统领,我只是途径此地休息一晚,明日就会离开,你若再墨墨迹迹,我真的生气了!”
张远这才依言收下长戟,命人好生保管。
夏侯惇深知自己目前的境遇,也明白自己正在走的是一条不归路,他不愿再拖累自己曾经的部下,所以当他住进驿站后,即使张远在驿站外站了三个时辰,他也没有让他进来。
阳关道,还是独木桥?
谁知道呢?
晚上的风沙逐渐大了,冷风呼啸,卷起的沙砾拍打着门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夏侯惇点了一盏油灯,温了一壶浊酒,长夜漫漫,他更无心入睡。
“噌!”
门窗突然破碎,一块石头飞了进来,打落了夏侯惇手里的酒杯,浊酒洒落一地,竟变成了碧青色的泡沫,酒里有毒!
夏侯惇怔了怔,是谁动了手脚?
不待他多想,窗外又有石头带着破空声飞来,凌厉异常,这次竟是朝他的身上打来,他若不躲,身上只怕立时就会多几个窟窿。
夏侯惇没有躲,他握起拳头,向那飞石迎了上去,只听啪啪啪几声,飞石爆裂!
“到底是少林俗家弟子,手里的罗汉拳果然霸道!”
声音刚刚传来,一个胖子一个书生破窗而入,分别站在夏侯惇的前面,而门前不知道何时也出现一个矮子,侏儒一般,嘴角却泛起残忍的阴笑。
“你们几个跟了我多久了?”夏侯惇又倒了一杯酒,慢慢喝下,仿佛酒里并没有没毒。
侏儒阴笑道:“嘿嘿,西门胖子,我就说你的毒酒没用的,你还不信,在真正的高手面前,毒酒未入肚就已将毒素散掉了。”
胖子也不在意,说道:“夏侯惇毕竟是夏侯惇,昔年少林的功夫没有白学,只可惜你遇到了我们三人,夕觞城中,是黎明一的地盘,我们不方便动手,现在你一个人,你怎么逃?”
“哈哈!”
夏侯惇大笑,说道:“夏某戎马一生,刀下亡魂何止千百,就凭你们几个,就想取我的命?九道山庄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话未说完,他已出手,一拳击向那名侏儒,拳风冽冽,势不可挡,他务必做到一击得手,这样才能占的先机,掌握进退自如的境地。
他明白,既然自己的行踪被九道山庄察觉到了,九道山庄也知道了自己的决心,那么他们派出的杀手绝对不会是寻常之辈,江湖上高手众多,他不能大意。
“嘿嘿!”
侏儒阴笑了两声,手里长鞭飞起,鞭尖化作利刃,刺向夏侯惇的喉咙。
与此同时,身后的胖子也探出一柄弯钩,直盯着夏侯惇的右腿打去,那名一直沉默的书生双袖飞起,几十根银针风刺一般激射而出。
侏儒的长鞭,胖子的弯钩,书生的银针,这三人的动作几乎是同一时间完成的,夏侯惇的出手仿佛早已被他们猜出来了。
“怎么躲?”
夏侯惇没有多想,左手变拳为掌,抓住了那条长鞭,右手长袖一挥打落激射而来的银针,可是胖子的弯钩却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他的右腿上,夏侯惇右腿吃痛,左手用力一甩,竟是将侏儒甩了出去,砸向那个胖子,胖子扭头躲开,却实实在在吃了夏侯惇一拳,倒在地上口吐鲜血一动不动。
罗汉震怒的一拳,谁能硬接下?
那侏儒重新挥鞭,向那书生喊道:“书生,还不出剑,要等到什么时候!”
书生还是沉默,只是腰间银光一闪,一柄软剑飞掠而出,直刺夏侯惇面门,软剑的出手方位最难预测,更何况旁边还有一条长鞭虎视眈眈,伺机而动,随时准备缠住他的双手和脖子,夏侯惇此时右腿已伤,行动不便,本已是只能束手就擒了,但是他心中并无惧意!
“能取我夏侯惇性命的人,还未出生呢!”
夏侯惇大吼一声,又是一拳击出,与那软剑撞在一处,只听啪的一声,剑碎了一地,书生的手腕也被这一拳震的发麻,后退数步方才站稳,那侏儒竟震惊的忘记了出鞭!
“哼,强弩之末罢了!”
侏儒回过神来,冷笑一声,就要动手,那书生突然说道:“算了,我们走!”
说完书生夹起胖子从窗户跃了出去,侏儒虽不甘心,可也只能跟了上去,等到三人都已离开的时候,夏侯惇才听到驿站外面想起了一阵乱中有序的脚步声。
张远第一个赶来,看到了受伤的夏侯惇连忙扶起,说道:“属下来迟,请夏统领恕罪!”
夏侯惇摆了摆手,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遇到了刺客?”
张远道:“属下回到衙门没多久,一柄箭射了过来,箭上的字条写着:夏侯惇遇刺,速去!,属下也感到奇怪,只能先召集人手,赶来看看,没想到夏统领竟然真的遇刺了。”
“哦?”
夏侯惇皱了皱眉,有人以箭传信,是谁?
方才以飞石打落我手中酒杯又是谁,是不是同一个人?
难道,夏侯惇忽然想起前不久遇到的逍遥子师徒二人,他是山流的领导人之一,山流作为杀手组织之一,却是信奉的消除暴力,而且一直在与九道山庄对抗,难道会是他们出手相助?
“夏统领,你没有大碍吧。”
夏侯惇摇了摇头,忽然笑了起来,九道山庄这么迫不及待的想阻止我前往精绝与铁问汇合,就说明他们的心里有多么害怕,
“既然你们害怕,就算这是一条不归路又如何?就算没有路,夏某也要走出一条大道来!”
明月关,将军府。
几百甲士重装而立,四位大将神色严肃的盯着羽将军手中的短笺。
拜月节后,兵起南襄。
就是这么一张短笺,就是这么几个简短的词,却令这几位昔日扬名关内外的将军也面显肃然,谁也不能再故作冷静了。
“羽大哥,夏统领他确实已经想清楚了么?”
生性粗犷的列龙也只能小心问道。
羽宕握紧短笺,正色道:“不止夏统领,我也是这个意思,今日找你们来,也是想问一句,你们呢,愿不愿意再与我一起征战沙场?”
列龙应道:“万死不辞。”
文钦踱了两步,分析道:“此刻北边蛮夷入侵,又起事端,朝廷主力多数已发到北边驱赶蛮夷,我们南关起兵,确实可以打朝廷一个错手不及,更何况,漠西胡人与夏统领也是旧交,不至于退路被截断,我认为,可战!”
“战!”
四人一起喝道。
羽宕点点头,眼睛眯起望向远方的大漠深处,叹道:“那就战吧,夏候淳啊夏候淳,莫要辜负我的期望,也莫要辜负大统领的期望。”
漠西
鹰丘
鹰丘并不是一条丘陵,而是一群马队的代号,这群马队和其他商家马队也没有什么不一样,只不过这群马队只有十二个人,十二个鹰一般的英雄。
夏候淳来到这里的时候,天色已晚。
鹰丘内已燃起篝火,众人围坐一团,庆祝这一天的丰收成果,鹰眼算了算,大笑道:“大哥,发了,哈哈,今天那支商队携带的箱子里竟然全是金银珠宝,加起来粗算也有十万两白银。”
“这么多?”
鹰大也是一愣,一双锐眼望向鹰九,问道:“老九,这支商队的底细可曾查探清楚?”
鹰九回道:“派去的探人已回来,说商队本是云州王家的商人,一直以来在明月关及乌狄一带贩卖茶叶绸缎物什,也是一家正经的商人,不过,”
鹰大道:“不过怎样?”
鹰九看了看鹰二,深吸一口气说道:“不过听说王家的商队早已失踪多天,杳无音信,官府已经介入,此事在云州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
“哦?”
鹰大又眯起眼,笑道:“这就有点意思了。”
“哈哈,当然有意思,这其中定是有人半路截杀王家商队,然后冒充商队以利于自己携带这般多的珠宝入南疆。”
一声爽朗的笑容,显是夏候淳已来到鹰丘上的篝火旁,夏候淳道:“这次若不是你们截下这批珠宝,夏某只怕就要多一个强大的敌人了。”
十七个人见到夏候淳,纷纷立身而起,鹰大上前一步,拱手道:“原来是夏统领回来了,属下早已等候多时。”
夏候淳盯着这十七个人,一字字问道:“我回来了,带着铁兄弟的意愿回来的,你们的意愿,还在么?”
“我们的心从未离开。”
十七个人齐声喊道。
鹰大正色道:“铁统领昔日临行前已嘱咐我们在此等候一个人的回来,那人定能带领我们兄弟平复昔年的冤屈,原来那个人就是夏统领您呐!”
夏候淳问道:“拜月节后,兵起南襄,你们是否已准备好了?”
鹰眼道:“我们从未放松过,这几年积下的银两也达二十万两,足可用于起兵之需了。”
夏候淳点点头,突又紧皱眉头,说道:“不瞒你们,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需要仰仗各位的协助。”
鹰大道:“夏统领请说。”
夏候淳道:“诸位应该也知道,大漠上还有一人,是谁也无法掌控,就连朝廷上一人之下的那人也不惜花费重金去结交这个朋友。”
鹰大眼睛一转,说道:“说的难道是沙漠深处的那只狼?”
夏候淳回身望着那早已陷入黑暗中的夜空,沉声道:“不错,就是那只永远也找不到踪迹的苍狼。”
嗷!
夜空下突然响起一声悠长的狼吼,在这黑夜下震慑每一个人的心魄。
夏候淳幽幽叹道:“我只希望那只狼,永远不会成为我们的敌人。”
明月关
将军府
羽宕静坐于书房文案前,面对眼前的一卷京都召令,愁眉不展,竟是彻夜难眠,想来想去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管现在已是深夜,向门外道:“来人!”
人影乍现,只听一人应道:“属下在,将军有何吩咐。”
羽宕想了想,问道:“京都使何在?”
“京都使安排在别院歇息。”
“加人监守,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别院。”
“遵命!”
“另外,速去请四位将军来此。”
“是!”
命令吩咐下去之后,羽宕才起身从书架后取出自己的配剑,自从大统领解散龙骧军,这柄剑他便一直也没有用过,剑身的光芒已暗淡了许多。
“十年了,那件事已经沉寂了整整十年了。”
羽宕不由叹息。
“是的,现在已经是时候让真相浮出水面了。”
他的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坚定的语声,不用回头,他已知道来的是谁,除了夏侯淳,还有谁能悄无声息的进入他把手严密的将军府,出现在他的身后?
羽宕回头抱拳道:“夏统领,许久不见,一别就是整整十年啊。”
夏侯淳拍拍羽宕的肩,叹道:“大统领没有看错你们,你们都是铁铮铮的五尺男儿。”
羽宕笑笑,凄然道:“只可惜现在已是物是人非,大统领身首异处,铁问铁统领也没了一点消息。”
夏侯淳沉声叹道:“铁问也已死了,只可惜我还有使命在身,否则又怎愿独自苟活。”
二人一阵默然。
良久,夏侯淳道:“几日前我便已差人通知你们起兵的消息,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羽宕道:“自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夏统领!”
“夏统领!”
门外忽然响起几个人的呼声,竟是列龙几位将军闻讯赶来了。
人已到了,羽宕这才拿起那卷京都召令,说道:“此为今日午时京都急件送来,夏兄请看。”
夏侯淳冷目一扫,也不禁动容,说道:“这个时候,朝廷以述职之名将你们召回,其目的可想而知,即便不会杀了你们,也会逼迫你们将此地要职交出,到时我们起兵的这个重要地理位置就失去了。”
羽宕道:“正是如此,而且距离起兵时限还有半月有余,所以我才将几位将军找来商议此事,不料夏兄也正好来了。”
列龙道:“既是如此,那便杀了京都使,现在就打开起兵大旗!”
羽宕道:“不行,此举风险太大,朝廷那边既然已经怀疑,就必定做了一些安排,若是我们贸然起事,怕有不妥,而且,夏统领这边,,,”
夏侯淳也直说道:“现在一切还未安排的当,起兵确实太过鲁莽,目前首先是稳住京都使,以延误其回京的时间,二则打探附近几个关口的消息,看看是否有异动,另外,我这里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大家,铁统领属下的大漠十三鹰,除了鹰七外,都已找到了。”
“哦?”
“那群人又出现了?却不知他们现在何处?”
夏侯淳道:“他们已有任务,深入大漠寻找那只神奇的孤狼,若能赶在九道山庄之前拉拢孤狼,胜算可更大一点。”
“九道山庄,背后可是朝廷那些老家伙?”
“也许是,也许不是。”
“嘿,居然连他们也在打那只狼的主意!”
夏侯淳笑笑:“其实又何止是九道山庄,还有一股力量,却不知是敌是友。”
门外突然响起几声急促的脚步声。
“报!”
羽宕道:“何事喧闹?”
“将军,京都使他,他不见了!”
门外那人语声颤抖。
话刚落,羽宕和四位将军,包括夏侯淳,无一不震惊失色,四顾茫然。
此刻的阳关道真就成了一条独木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