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单脸人

“姓名。”

“宋轶。”

“症状。”

“失眠。我……”

“是否接受精神净化？”

“医生，我只是想咨询些建议。”

“是否接受精神净化？”

“……是。”

“是否自愿承担百分之三十的失败风险？”

“……是。”

“二楼右拐第五个房间。”

宋轶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医生挥手打发走。

他只得慢慢吞吞地挪着脚步，将一肚子的话咽下。医院的走廊上贴着红色的标语。

“净化自己，美好世界!”

“精神净化，本世纪最伟大的发明!”

……

净化净化，到处都是这些该死的狂热标语。

七年前，那些疯子说什么只要净化负面情绪，就能拥有快乐幸福。因为，净化仪诞生。

起先，所有人对它不屑一顾。

而发明这一设备的集团将其投放到本市最大的精神病院。

仅仅一年，几乎大半的精神病人被治愈，安全出院。

他们声称将这些病人的负面情绪清除，就能从根本上治疗“心病”。

这一理论不仅适用精神患者，也同时适用于压力大的年轻人，抑郁的产妇，甚至饱受失恋折磨的女子。

一年后，净化仪开始推广全球，五年后，它取代了医院的大部分治疗仪器。

甚至人们开始笃信，一切疾病的源泉就是这些负面的情绪，只要消除他们，人将无病无灾!

谁能想到这样疯狂至极的想法，已经风靡全球。

宋轶苦笑着，长久的睡眠不足使他眼前发黑，他记不清这症状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楼梯口的一个踉跄，他撞到了迎面走来的护士。各种药瓶散落一地。

他一边道歉一边帮忙拾着，却抬头看见护士的笑脸。

她的眼睛很大，却布满血丝，笑容显得有些僵硬。明明是微笑的表情，他却在那张脸上看到了另一张脸。

那是两张叠合在一起的脸，表面努力微笑，内部却怒气滔天。

扭曲着，融合着。你很难想象在一张脸上看到两种……似乎是用暴力才糅合。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失眠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妻子怒骂着自己，脸上却温柔安详；同事庆祝升职，玻璃杯里的脸写满妒忌；

明星风度翩翩，镜头里一闪而过的是不耐烦的笑脸。

所有的人都有了两张脸，一张明媚，一张阴暗，它们互不相融却诡异地表现在一张脸上。

人最原始的情绪表达被固有的脸模束缚，甚至试图抹灭着，直到人最后只剩下一张笑脸。

宋轶站在净化室门口，手悬浮在半空中。里面的一切让他感到好奇和恶心。

他知道自己成为了最特殊的那一个。在不顺心事面前他会愤怒；父母住院他会担忧；工作压力大他也会阴郁……

在笑脸之中，他那张带着千变万化的表情的脸，成为了异类。

尽管他知道，只有这样才是对的。 可没人觉得他是对的。

他扭动门把手，走了进去。

一刻钟后，门内传来狂热呼喊。

“精神净化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