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发

脱发(1)

张燕是个普通的35岁女人，长像普通，性格普通，家境普通，普通的成长经历，干着一份普通的文员工作，有一个教科书一般普通的丈夫，过着一日三餐柴米油盐的普通人的生活。就如生活中随处可见的中年女人一样。

如果非要说她有哪里特别，那只能是，从年初起，她开始脱发。其实这样说并不准确，因为从小到大她每天早上梳头发总能带下来一撮，脱发的量并没有明显增大，只是从今年初，或许是从更早的时候开始，她的头发明显越来越少，发际线也在以肉眼可的速度后退。

张燕困扰了一段时间，实在想不出原因，后来自我开解。可能是以前年轻，身体素质好，头发长的快，所以不太看得出来，现在还是掉这么多头发，但是年级大了，身体素质不如以前了，新头发长的慢了，就明显了。这样一想似乎也无可厚非，树会落叶，人会脱发，年龄到了，再自然不过了吧。

5点40，被生物钟叫醒的张燕盯着天花板发了5分钟呆，精神慢慢从虚空回到身体里，伴随越来越清醒的是耳边越来越清楚的呼噜声。揉了揉糊住的眼角，掀开被子，下床，穿拖鞋，进了卫生间。全程甚至没有看一眼睡在床那侧的人。边刷牙边盯着自己日渐圆亮的额头，愤愤的想：男人就是好命，心安理得的睡到临出门，女人就是老妈子的命，哪天我也不早起，让他花钱出去吃。男人真是轻松，甜言蜜语把女人哄回家，就可以理直气壮要求你分担家用，生孩子，做家务。单就做家务我就不知道给你创了多少收益，居然越来越习以为常……

6点50，锅里的面条咕嘟咕嘟叫着，张燕熟练的丢青菜进去，撒盐，捞出锅，端着出去。敞开的洗手间传出稀里哗啦的水声，张燕默默翻了一个白眼，面无表情走进卧室，拉开窗帘，清晨的风带着些许寒意吹进卧室，吹过褪色的被面，泛黄的床单，吹起丝丝潮湿的霉味。张燕边叠被子边想，怎么睡得时候不觉得床上有霉味呢？周末把被子拆了，被芯抱出去晒晒，被面洗洗。

等张燕收拾完，出卧室门的时候，她的丈夫已经吃完早餐，在门口穿鞋子了，他俩工作的地方离住的地方都点远，早上都要早早出门，但在房价面前，路上耗点时间似乎根本算不上什么，毕竟，穷人的时间不值钱。丈夫边拔鞋跟边说：“天天早餐都是面条，我明天不想吃面条，我妈以前会早上做韭菜盒子，明天我想吃那个。”说完，就出了门。

张燕坐在餐桌前，对着她那份有点坨了的挂面，想着她那个早起为丈夫儿子做早餐，伺候他们出门，再随便扒两口他们吃剩的早餐，然后洗衣打扫，就慌慌张张出门买菜准备午餐的婆婆，觉得胃口全无。

你妈又不用工作，我还要赶一个小时公交，韭菜盒子，你不怕一上午，办公室都是你的口气，最关键，煮面只用15分钟，你知道韭菜盒子要费多长时间吗？

7点20，把碗堆在水池里，匆匆忙忙梳头，慌慌张张锁门上班，门口两袋垃圾扎眼的躺在脚边。昨天晚上心不在焉的答应今天丢垃圾的某人完全没有意识到它们。张燕盯着垃圾看了2秒，最后还是皱着眉头，把包夹在腋下，提着垃圾下了楼。

上班的高峰，公交车化作一个个挤满人的蛇皮口袋，在断断续续的车间流水线上向前蠕动，“突刺……突刺……”像个宿痰的老慢支患者，咳咳嗽嗽不给个痛快，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让人想去毁灭世界，又想毁灭自己。

张燕皱着眉头被人群挤的贴着玻璃，动弹不得。车停在这个红绿灯口多久了呢？她心想，无意识的抬头，女明星精致的侧脸就这样撞进了她的眼睛。大红色的背景，在这个昏沉的早晨，像有魔怔似的，刺得人睁不开眼又舍不得合上。唉！都是女人，人家就能站那拍张照，就有用不完的钱，我就得挤在这破旧的生活里苟且。不过，像她那样的女人，娶回家能干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哪个男人受得了，结了婚也得离。再说哪个男人受得了女人在外面那么招摇，说不定回家天天被家暴，到头来还不如我……

终于车辆开始了移动，“况次……况次……”驶向远方。张燕不知道，她早上梳头的时候不小心，有一小撮脱发粘在她褪色西装的背后，没人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