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也 聊 端 阳

                    钱 珍 生

年年岁岁花似锦，岁岁年年人不同。掐指屈数，一年一度的端午节已经来到了。前些日子，特留意街坊四邻及周边一切，却很难以发现端阳节前的气氛，甚至在摩肩接踵琳琅满目的集镇上，都很少看到有卖棕子的摊贩。是新冠肺炎疫情按下的暂停键，还是今天闰四月带来的季节错位，抑或是人们在竞争的重压之下，而忙于淘金无暇顾及。我想这些都不是令人信服的说辞，唯一能帮你走出认知盲区的，应该是人们生活水准及食材档次的提高后，对过去那只有节日才能打牙祭的珍馐，失去了朝思暮想的追踪和期盼。即使如此，每当端阳节来临的时侯，小时侯端阳节所经历和目及的一切，如期浮现在我的脑海，唤醒我对那段时光的无限眷恋。而且，无论光阴怎么流转，四季怎么轮回，它永远也不会流入我的忘川。

那时的棕子、绿豆糕、蒜子和蚕豆，是端阳节不可或缺的饮食标配，而插艾叶、看龙舟是是渲染节日气氛的诗意符号。

棕子的由来，源自于爱国诗人屈原的悲壮情怀，想必每一个人都十分清楚。棕子的做法，先将棕叶折成圆锥形的漏斗状，然后装入糯米及主色的馅儿食料，随及将棕叶绕叠成多棱状的三角体，最后取一根马连草沿外围栓紧扎实。这样，一个标准的棕子成功问世了。

那个时侯的农民，经年累月劳碌在田间地头，虽然端上了土地的饭碗，但缺衣少食依然成为稀松平常。端阳节来临时，根本见不到家家户户裹棕子的场面。鉴于此棕子从何而来，怎样才能吃上棕子呢？那就在通常情况下，村子里农户中有了对象的男青年，端阳节来临时必须携棕子到女方去看节，男方家庭务必捏紧腰带包上必备的棕子。当年虽说经济落后家庭贫困，但邻里之间十分团结互助和睦友好。不论是哪位男青年家裹出的棕子，都要逐一送几枚于邻家沾沾喜气。同样若哪一家闰女收到男青年上门看节的棕子时，也要依次送几个到左邻右舍。于是，这蕴含浓厚乡情的棕子如翩然小燕，轻捷地飞入了寻常百姓家。接到棕子的邻居欣喜若狂，因为他们深知尝到棕子软糯甜润的美食外，重要的是感受到了节日的愉悦、睦邻友好的温暖。尤其是我们这些屁颠的小男孩，得到棕子后舍不得一次吃光，总是设法藏在被窝里及其它隐蔽的地方，待日后慢慢地细细地品尝。

绿豆糕是厂家批发给商店，由商店统一向外出售的礼品，应是当时端阳节最高档礼品了。经济拮据买不起或舍不得买的家庭成员，只能是与绿豆糕擦肩而过，望糕心叹。不过这些家庭中的年老体弱者，还是能够接受到一些好心邻家的馈赠。

炒蚕豆、烧蒜子成了每家每户必须越过的一道门槛。那是因为其潜在寓意端午节吃上蚕豆、蒜子时，可驱赶家庭邪恶祛除家人疾病。所以这种按慰心灵、消除顾忌的吉祥之举，特别逗引人们的驱使、乐善好施。

那时，我们根本不知道还有这种美好的兆头，只知道吃蚕豆是拥有节日的待遇，是解馋打牙祭填味蕾的极好时机。因此，每年节前的头天在母亲开炒的那一刻，混沌中我们都准时站在锅台前，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手持锅铲翻炒锅内的蚕豆，急切的期盼豆儿快快地熟透。有一年，当母亲将炒好的蚕豆放在我面前时，我亟不可待地抓一粒胡乱的撂到嘴里，谁知刚起锅的蚕豆热量还没有散去，烫得舌尖和嘴唇当即起了白泡，疼痛犹如利剑直插心肺，忍不住的泪珠滚到了面颊。唉，那种难堪无奈的羞色，都是饥肠轱辘惹的祸。

烧蒜子，顾名思义将蒜子放入烧柴的锅洞里，上面覆盖一层将要燃尽的柴火。烧熟的蒜子从灰烬里掏出来时，外形炭黑乌漆斑驳。说真的，当时我是极不情愿吃下这种东西的，倒不是嫌弃外表脏污邋遢，而是蒜子的气味刺激难闻，吃到肚里十分的辛辣引起嘴唇麻木。但在父母向善思想的强行呵斥及威逼下，只好悉听尊便死撑硬咽。

为了使家庭和畅有一个好风水，端阳节当日的早晨，家家户户除在门楣插上艾草和菖蒲外，同时，大人取出在锅洞内烧得通红的火钳，将家中所有的门槛如熨斗般来回烫熨几次。完成后不但再凶猛彪悍的妖魔鬼怪不敢入侵家门，而且年内可以毫无顾忌地放养家禽圈养生畜，再也不用担心它们染上瘟疫而导致死亡了。

最开心的还是到集镇的河边看划龙船。在我还不太糟糕的记忆里，那是一九六六年的端阳节当天，天刚刚亮父亲母亲先后起了床，在厨房里张罗了一番便把我从床上叫醒，说吃饭后到街上看划龙船。我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端起碗风卷残云般大口吞咽，吃完后立即穿上母亲为我节日缝制的新衣，在罐子里抓了几把炒熟的蚕豆放在衣兜里，跟在她们的身后出门了。

虽说是狭窄弯曲高低不平的泥土小路，但我们走在上面十分轻松快捷。两边田野的禾苗翠绿欲滴，微风轻拂，不时有晶莹的露珠从叶间滚落，也送来了阵阵的泥土芳香。来到一个荷塘边时，渐渐地感到夏日阳光的炙烈，遂停下了脚靠近荷塘摘取一棵硕大的荷叶，视为遮阳伞举过头顶继续行走，一路上舒心惬意极了。

不知不觉来到了集镇的河边，眼前的一切真的是令人心潮澎湃。河两岸的红男绿女顺堤坡依次站立，摩肩接踵人头攒动。张张笑脸映衬着蓝天白云。水泄不通的人墙绵延远方。蓦然间，人声鼎沸的喧哗戛然而止，两条披着节日盛妆龙船，在众多水手有节奏的欸乃声中由远及近，向着富庶的商贾、有钱有面的老板摆设的香案竞技狂奔。船上的水手浓妆艳抹歌舞翩跹，悠久的地域文化、神奇的民间传说在船上闪亮登场。最引人注目的是船尾吊梢者，那无与伦比的水性似欢快的鱼儿出没于水上水下，幽默诙谐的动作幻化着不同的姿势向两岸观众致意酬谢，令人心潮起伏目不暇接。整个场面自始至终充满着欢乐祥和的气氛，恢宏壮观艳丽夺目热闹非凡。时至今日依然还闪现在我们的眼前……

如今，多彩、多艺的生活萦绕在我们的身边，传统妙趣的岁月已渐行渐远。但我仍在想，如果时光能倒流，多想再次感受一番那既清贫青涩又温情温馨、既单调萧瑟又底蕴浓厚的端阳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