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故乡之收鸡蛋
那时我还小,六、七岁的样子,还生活在老家,父亲长年在外地工作,只有在年中或年底的时候回家探亲一次。父亲回家,母亲总是想方设法的变着花样为父亲做好吃的,为身体多病的父亲补充营养。鸡蛋,在那个年月算是比较奢侈的营养品了,自家养的少量的鸡总是隔三差五的下几个蛋,根本供不上吃。于是,父亲回家,我的首要任务就是走村串户的收鸡蛋。
老家在山区,村庄零零落落的分布在高低不平的山上,东一户西一户,每一次收鸡蛋回家,人都快散架了。那时收鸡蛋只能在傍晚时分快吃晚饭的时候出发,去早了,家家户户都在地里干农活,家里没人,去了也是白去。每次都是一个人踏着夕阳出门,披着星光回家,运气好的时候,可以收上几十个鸡蛋,运气不好时,只能收几个鸡蛋。那时候的鸡蛋六、七分钱一个,家家户户都舍不得吃,卖了买油盐。
收鸡蛋的差使,对于小小的我来说也算美差。父亲不苟言笑,对我们兄妹又过分严厉,我们想到他都战战兢兢,更别说靠近他了。所以,收鸡蛋可以有几个小时避开父亲,那是哥哥和弟弟羡慕得流口水的事情。 记得有一次临近过年去收鸡蛋,由于都要留点鸡蛋过年,卖鸡蛋的人家极少,收到夜深了才忙着往家里赶。那会儿的小山村还没通电,家家户户点的都是煤油灯,深夜的山村只亮着三两点灯火,村民大多已进入了梦乡。我独自一人静静地穿行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回家有一段路要经过一片坟场,路两边长着高大而茂盛的柏树及泡桐树,把坟场映衬得特别阴深。记得那晚的月亮很亮,月亮冰冷的光洒在坟场里,荒凉可怖。平常母亲忙完了家里的事,会在这里等我,可不知那天什么事耽搁了,没见母亲的身影。我不敢四处张望,连电筒都不敢打开照明,生怕什么东西冷不防的拍我瘦小的肩膀。我越想越怕,害怕得想哭却又不敢哭,于是,用颤抖的声音唱《东方红》给自己壮胆。那歌声在坟场上空显得那样不协调,倒把自己吓得半死,抱着篮子撒腿就跑,谁知,跑得太急摔了个狗啃泥,收来的鸡蛋也碎得稀里糊涂。看着满地的碎鸡蛋,想着父亲没有笑容的脸,突然就哭得天崩地裂,直到妈妈在不远处呼喊我的小名。
直到我离开故乡许多年后,那条坟场边的小路还会时时入梦来,那装鸡蛋的篮子在我怀里晃啊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