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一家的陌生人
当我老了,家务活做不动时,我想请一个这样的保姆,会打扫卫生,会整理房间,会养花种草,会做可口的饭菜,会给我读书读报,会陪伴我回忆过去……
世上有这样完美的保姆吗?应该没有,但香港的菲佣、印佣在某种程度上,满足了我对保姆的奢望。
我到香港时,阿西已经在这个家里做了一年多的保姆,她每天从早到晚包揽了所有家务活,洗衣服,擦地板,抹玩具,整理房间,做饭,哄宝宝……干活的时候轻手轻脚,尽量躲在我不在的地方做,感觉我刚离开房间,房间就自动整洁了,到了十二点钟,饭菜就自动香了。
我很羡慕拥有这样的保姆,真是价廉物美。我的母亲瘫痪后,换了几个保姆,也达不到两小时翻一次身,三小时换一块尿片,一天擦两回身的要求,如果有阿西这样的优质保姆照顾,父亲就可以轻松了,我和妹妹也放心了。
女儿告诉我,她们不可以去内地工作,因为国内没有开放海外保姆市场。内地的家政服务为什么不令人满意,主要是护工的主人翁意识比较强,不会委屈自己迁就主人。育儿嫂只育儿,不会帮你搞卫生;护工只护理老人,不会帮你做饭;清洁工只打扫卫生,不负责帮你洗衣服。即使有住家的全方位服务的保姆,熟悉了一两个月就开始做事怠慢了,年龄大的老人家还得看保姆的脸色。
我对阿西产生了兴趣,想探索一下是什么原因导致她们愿意背井离乡到香港来当佣人,又是通过怎样的培训促使她们成为了这样任劳任怨的保姆。我让女儿当翻译,问她家里孩子几岁了?丈夫是干什么工作?父母身体好吗?她却笑笑,躲避到了厨房里。
阿西来家里当保姆已经一年多,但雇佣之间有一条看不见的鸿沟,相互都刻意地限制在界线之内。对于我的女儿来说,阿西始终是外人,陌生人,不知道她的家庭,不关心她的情感,也不过问她的经济状况。她的婆婆是雇主,曾经接到债务公司电话,说阿西从印尼来香港时借了一大笔钱,支付给培训中心和中介机构。
中介机构大多违规收费,像阿西这样的外佣,第一年的薪酬几乎全被他们剥削去。收了钱并不帮助她们解决问题。女佣们非常弱势,分隔在每家每户,一周一天的休息日,她们会聚在一起叹叹苦经,购买礼物寄给远方的亲人,受了欺负也只能自认倒霉,无法抗争。曾经有雇主收了女佣的护照,故意过期,然后以非法滞留威胁她,她不懂香港法律,只能忍受雇主的欺凌。
曾经有香港的记者关注这个群体,追寻她们的脚步,去菲律宾采访,去感知她们的生活,才了解输出国政府的不作为,输入地法律的歧视政策,让她们生活得低人一等,两地的政策法律都没有很好地保护她们的合法权益,在多重因素的综合作用下,她们只能做驯服的保姆。
她们受的培训是放下尊严,不管心里多苦也要微笑面对雇主,培训老师教导她们,到海外工作享有良好待遇,就要交出优质服务,要把雇主家庭当成自己的第二个家,要把雇主的孩子视如己出,当孩子的第二个母亲。她们含泪把孩子丢给丈夫或家人,为了改善生活,给孩子一个光明的未来,忍辱负重去海外当保姆。可是孩子大学毕业了,却找不到工作,只能走母亲的老路,放弃专业接受培训当保姆。
这些保姆以贬低自己的人格为代价换取薪酬,是自己的国家没有正常的就业渠道,没有对妇女儿童的足够保护的异形奴役。我庆幸我们国家的女人不必做这样的牺牲,庆幸我们国家有完备的保护妇女儿童合法权益的法律和机制,庆幸女人们自尊自爱自强。
一个国家的富强看对妇女儿童的保护力度,一个国家的文明看妇女在社会上的地位和就业平等的机会。从菲佣印佣身上,我看到了旧中国妇女的影子,也看到了我们国家是个负责任的大国,不允许这种剥削和奴役女人的存在。
我如果老了,宁愿请有独立意识的专业护工,而不愿雇用卑微低下的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