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鹏传
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宇宙炸裂,生出了天地,天地又生两仪,再经过了好多好多年,两仪化为了鲲鹏,鲲之大,呼一口气能让大地撼动,鹏也不小,其翼张开,可遮天吞月。那时,天地初生,妖魔纵横,鲲鹏守护人界,鲲平四海,莫敢不从。鹏护大地,喙可啄妖魔,妖魔不敌其一啄之力,不敢与其争,遂以其为尊。
传说,被刻在了断壁残垣之上,世人尊鲲鹏为神,赖以鲲鹏之名,驱妖散魔。殊不知,万物有轮回,鲲鹏亦是难逃其左右,每过万年,鲲鹏沉睡一次,重化为两仪之气,皆时妖魔紊乱,大地陷入囫囵。
万年,弹指而去,鲲鹏轮回大限将至。
鲲鹏的传说被愈演愈烈,说书人的口中,鲲,鹏成了上古神灵,永生不灭,妖魔不足道也。孩童的心里,鲲,鹏是不败的神话,是神圣的信仰。渔夫眼里,鲲,鹏是出海平安的护身符,是供给他们私欲,支持他们肆意捕捞的靠山。官府眼里,鲲,鹏是他们妄为的凭证。
世道,开始紊乱,人间,妖魔重现。
……
天元二年,新帝登基,大乱伊始,妖魔纵横乡里,百姓流离失所,新帝怯懦,吓瘫于龙床之上,久病。
“跪下!”身披渔蓑,头戴斗笠,外头是倾盆大雨,依旧遮不住他的怒气,吼声。
他手里握着的是一根足足臂膀粗细的枯枝,眼皮子底下跪着的是他的孙儿姜青,姜青眼中是不满跟愤怒,他不满的是爷爷要他冲着鲲、鹏两座石像跪拜,这是大笑话,他不服。
“爷爷,你还要执迷到什么时候,鲲鹏根本就不存在,为什么不能吃!”姜青握着手里的苹果,不肯放下,腿被爷爷一击打地颤抖,跪在了地上,唯独这苹果,他握地更紧。
“放肆,放肆啊你……”木棍落了好几下,砸在姜青身上,一下比一下无力,爷爷的脸上老泪纵横,不住跪拜,“鲲、鹏二仙,小儿无知,切勿怪罪,切勿怪罪。”
彼时,外头荒乱起,逃难之人涌入破庙。
姜青被木门撞飞,手中的苹果被摔个稀碎,一半已经摔烂了。不等他起身去捡,那后头涌入的人已经将破庙挤成了个胖子,人满为患,自从妖魔横行以来,这个庙,还是第一次有那么多人来。
眼看着苹果越滚越远,姜青从人群底下钻过去,那头爷爷的呼喊,哪里还能听得到,整个庙里,都被恐慌所笼罩。
仔细一听,方才知晓,那山里不知何时窜来了数只精怪,各个身形魁梧,獠牙利爪,喜食人肉,好饮人血。使得本就潦倒,无处逢生的渔村村民们,更添风霜,只有带着一家老小逃命的份。
姜青摸着,从人堆底下钻过去,那苹果滚落的方向也有些刁钻,人头攒动,脚上的步子也十分凌乱,这不,苹果被左右乱踢,往鲲鹏神像后头滚了过去。姜青不肯罢休,前头爷爷的声响已经被完全遮盖住了,这边,他哪里听得见,钻到后面去,一心要抓着这只苹果。
砰——,撞了,石像足有三丈高,底下石座厚实,他就撞在那石座壁上。
“该死!”他捂着磕破了皮的脑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滚进了墙壁裂缝里去了的苹果,有些恼怒。
姜青趴着身子,用手指往缝里勾,好不容易搂到了苹果的果皮,咯噔几声,有了回响,那后头不知是谁,一个大屁股又撞在他身上,这苹果反而给挤得更里面去了。
这一撞,有些不得了。墙壁开始抖动,抖落了不少灰尘瓦砾,几片砖瓦摔在庙外面,就在姜青面前这堵墙外头,那声音脆响,啪嗒——。
这声响一开始了,就停不下来,不断的有砂石瓦砾在往下漏。
几声吼叫,远远的,隐约的传来。
耳朵尖锐的人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来了……他们来了!”
接着便又是一阵慌乱,外头的声响更近,里面的骚动愈发强烈。
姜青蹲在一旁生着闷气,满头的灰尘,又加上方才的苹果,满肚子的怨气,嘴里不停嘟囔,嘴角翘起来,一脸不满。他把头一抬起来,正对着的是鲲的侧脸,那一只眼睛正对着他,“看什么看,都怪你!”他把眼球翻白,这边揉着自己的额头,那边瞪着鲲的石像。
那石像底座一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些脱落,里头闪着一种幽蓝色的光,姜青环顾四周,竟然没人被这光注意到,他扯开嗓子去喊爷爷,自然,就他这点声响,在整个庙的恐慌之下,很快就被覆盖了过去。
他朝着那光钻过去,幽蓝色的光似乎是个活物,灵动,不等姜青靠近,它从墙壁缝隙里往外钻了出去。
那苹果将缝隙堵塞,依稀只有一些景象能落在姜青眼中,那幽蓝的光钻出了墙缝就化身为巨大的活物,一口撕开了妖怪的身子,血溅射得到处都是,有些甚至从墙缝里呲了进来。
精怪的头颅被咬断,滚落,撞在了墙上,一只眼睛落了出来,血腥的味道突入了鼻腔。姜青吓得往后猛退,撞上了不少人,爷爷这时扶着他站了起来,不等他臭骂,姜青赶忙拉着爷爷往庙外头走,“爷爷,爷爷!走,鲲鹏显灵了,鲲鹏显灵了……”
老爷子一听孙儿这话,再看他额头上那乌青一块,伸手探了探,“你魔怔了?外头都是妖怪,出去……那不是送死啊……”
“鲲鹏,鲲鹏显灵了,真的!”
姜青执意拉开庙门,就要往外冲,庙里的人辱骂声此起彼伏,推搡不断,饶是门把就在眼前,姜青还是碰不到。
不知道是谁说的,“你们听,外面声音没了!”
霎然,庙里的人挤破了庙门,从庙里往外冲去,爷爷护着姜青不被踩踏,身上却被别人踩了好几脚。等人走完了,姜青睁开了眼睛,爷爷猛地咳了好几声,口中喷出了不少血,全都是方才踩踏之时,爷爷硬抗,致使原本内脏便有顽疾的爷爷,更是雪上加霜。
姜青抱着爷爷,“爷爷……”他眼里的泪水不住渗了出来,“鲲鹏你出来啊,救救爷爷!”他冲着那两尊石像吼去。
外头,是欣喜的,庙里,是他的悲伤加愤怒。爷爷躺在怀里,紧闭着双眼,牙齿咬合,两颊微动,已经是用着全力扛着内脏的撕裂痛楚,头上,豆大的汗珠从发根涌了出来,脸色被瞬间染上苍白之色,唇齿之间张合,一口淤血随着胸腔的鼓动,一双眼珠子瞪大,直起了身子,喷在了一旁,黑血溅了一地。
“孙儿,爷爷……大概不行了。”他顿了顿,眉头皱了起来有些不愿意继续往下说,“也许你说的对,鲲鹏都是不切实际的,都是传说,爷爷不该这样执着……可是啊……妖魔纵横,不靠着神仙来救我们,到底还能靠谁呢……”说到最后,爷爷有些哽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老泪布满了他那张充满沟壑的脸。
姜青眼睛瞪着,有些发愣,情绪复杂,耸了耸鼻子,有些酸楚。他歪着脑袋,看着这两尊石像,两尊石像也是歪着脑袋的模样,两双眼睛瞪大,威严得很。
“骗子!”姜青啐了一口痰,再转过头去看外面,那帮人脸上丝毫没有愧疚。
他几经绝望,眼睁睁看着爷爷离去,他不愿如此,一定,还有什么办法。他有些央求的看着鲲鹏神像,眼中的戾气全无,而后低着头看着爷爷,嘴里不停嘟囔着,“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求求你,救救我爷爷啊……”眉宇间的卑微展现到了极致,让人不住心疼。
两座神像底下亮起了一道白光跟黑光,几下闪烁,扑闪到了姜青眼前。光里头的模样看不太仔细,隐约只能见着个轮廓,姜青哭了,眼中的泪水决堤,那两道光绕着他走了好几圈,冲入他爷爷体内,顿时,两仪显现,两仪盘墨在爷爷的天灵盖顶上轮转。
等爷爷醒来,身体自然已经康复。
而那两道光则从爷爷体内钻了出来冲入了姜青的体内。
“我本命鲲,他为鹏,天地伊始,便有了我们,关于我们的事,你爷爷已经跟你说过无数遍了,有真,有假。万年大劫降临,鲲鹏亦是不能免于劫难,方才你所见,是我最后力气所幻化而成的猛兽。不久,我与鹏便要沉睡一年。你我既然有缘,这股两仪之力暂且寄存于你体内,望你能守护你想守护的人……”
话语在姜青脑中回荡,他手心里混着两股颜色,左掌心是青白色的光,右掌心是灰黑色的光。掌心贴合,居然生出了雷电之声,噼里啪啦。掌心向内,双拳紧握,顿生蛮力,有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火苗在心底燃起。
可再寻着那声音找去,再也找不见鲲鹏二神,姜青抬起头来,看那两尊神像,那四只眼睛显得无神,再无先前的神气模样,居然比之一般的雕像更为逊色不少。
他心里一颤,莫非……果真得了神力?
姜青背起爷爷,显得轻而易举,一手便能扛起,老爷子也有些诧异,不光是诧异孙儿的力气,更诧异自己的身体,不但顽疾消除了,而且显然年轻了不少,浑身上下充满了活力。自然,也就不用姜青背着,爷孙俩儿边要出这庙门而去,再做以后的打算。
可方出庙门不久,那方才跑出去的人,不少又跑了回来,前头几人正是方才踩着姜青身上过去的壮汉,那人脸上的惧意比之刚才,更浓。口中怒吼“让开!”临近,见姜青两人不让开,愣是撞了上来,姜青一推,那人正好摔了个狗吃屎。连带后头几人,也缓了自己的步子。
断壁上数只精怪跃下,各个身强体壮,足有五尺高,宽大粗壮的膀子有柳树的树干那般粗细,獠牙尖锐从上嘴唇突出,双目硕大,凶狠之色浓郁,落了地,一吼,草木闻之皆是一哆嗦,一些胆小的人儿早是跪地不起。
姜青本被吓得浑身一抖,可方才那股子力气,再加上掌心……那雷鸣之声。
他抬头正眼看那数只精怪,那为首的精怪鼻孔之间冒着火气,浑身上下数出裂缝冒着黑烟,与其他精怪有些不同,这只,脸上狰狞更显。
那些人害怕,一窝蜂地钻进了庙里,可惜那门已经被撞破,他们无以遮蔽,竖起了门板,只能是去遮着自己的眼睛,好像,只要看不见精怪,精怪也自然看不到他。
老爷子拉着姜青就要跑,他那力气也有些生猛,可却丝毫撼不动姜青。那精怪也不待片刻,一拥而上,利爪朝着姜青跟老爷子就刮过来,老爷子反应力还算敏锐,年轻时练过,上过战场,自然不会太差。这边刚躲开,老爷子欣喜,心想,莫非自己得了神力,想去挡上一下,一拳砸在那精怪的臂膀上,自己的手骨反而被震得生疼,那精怪一转身,一个拳头轰下来,这下,老爷子哪里还敢再待下去,姜青推开爷爷,这边一拳握起,混着白气,砸在那精怪肚皮,瞬间在那肚皮上轰开了一个大口子。
老头见状,孙儿哪里需要他看照,赶紧往庙里去跑,那方才的数人本想拦着,姜青一个眼神,眼里是雷霆暴动,吓得他们不敢放肆。
那头,精怪围着姜青,眼神里是贪婪混着几丝忌惮。那为首的精怪,浑身跳跃着火苗,一掌推开前头那精怪,那精怪眼里是怒气,却不敢放肆,低着头往一旁退去,其余几个见状也往后退了几步。
姜青掌心的黑白之气浓郁,越是将这两股气聚在掌心,姜青脑袋越是疼痛,越来越多的记忆碎片浮现在他脑海里,那些大多是关于上古时代的记忆,混沌初开的鸿蒙之气,雷电初生的狂暴之意……
只能见着他双目浑浊,浑身被雷霆笼罩,躯壳一阵晃动,灵智有些恍惚。
再眨眼?
已然从原地消失,电光火石之间洞穿了数个精怪的心脏,精怪失了心脏,倒地不起,肉身瞬间化为石块,僵硬倒地。
那火怪周身砂砾飞起,褪去了原来的模样,火苗窜起,已然看不清原来是个什么样子,只剩下一团火焰。周遭的温度瞬间提升,寸草都被烧个精光,树被火焰吞噬,火怪弹射而出,朝着姜青那处激射袭去。火光四溅,雷霆与火苗缠绕,姜青心底迸发出异常的勇气,脚下,两仪盘生,混沌之气弥漫。
火怪惊骇,火光被吸入两仪盘内,姜青脚踩两仪盘,俨然一副宗师模样,脸上丝毫没有孩提的稚嫩。周身的雷霆之声更为剧烈,火怪想抽身,奈何浑身无力,被雷霆捆缚,浑身的精力被吸入姜青脚底的两仪盘中。火怪被两仪盘碾碎,卒,化为灰烬撒了一地,风吹,散在了天地之间。
姜青昏睡在了原地,两仪盘消散,钻入了他的天灵盖,周身的混沌之气全无。
梦里,姜青与鲲鹏同游于天地,从鲲口中得知,鲲鹏也非永生,每万年轮回一次,与人类一样投胎,转世。不同于人类的是,鲲鹏轮回之时,力量会被封印,因此陷入轮回之前,他们会将神力暂寄于人类体内,这些人被称为神选之子,上古时期也称为鲲鹏之子,神选之子所获力量各不相同。
可选中他们,只有一个目的,守护人界和平,不受妖魔袭扰,待鲲鹏二神重生归来,神选之子的力量会回到鲲鹏体内,重新掌控世界。
梦醒,姜青左掌心多了一个黑点,右掌心印着白点,以为阴阳两极。
他眼中雷霆跳跃,再看这世界,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