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阳记

2019-11-07  本文已影响0人  宇多咲良

  一

  是初一临近期末的周三晚自习。

  下课铃在我最郁闷苦恼的时刻响起,我只是想飞快的逃离,逃离陌生的目光,逃离失败的成绩,逃离遥不可及的理想,逃离卑微不已的自己和无处安放的爱。

  武汉拖沓迟来的暖冬,我猜想它大概是把雪都下在我心里了,那些溅在我脸上,流入我背里的水说不定就此结成了冰,而周围人嫌弃而不愿意多的接触我大概是因为那冰太冷了。

  可就那一刹那,在她注视于我的一瞬间,我的思绪还是将那几乎将逃离这个星球的灵魂拉了回来,连同一并挫败感与孤独感,我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却只是在繁杂的人声中听到一声我的名字:“你留下来一下。”

  我慌忙抽出我我触目惊心的卷子,焦急走到老师身边。说起来她也教了我一学期之久了,而第一次我如此认真地端详起我的语文老师—— 

  她干净利落的长发随面颊静静垂下,在冰冷阴暗的空气中却折反着酒红色的光,她专注时眼帘下垂无意遮掩她琥珀色的眼瞳,而不时一眨,灵动的流光从她的眼中溢出,缥缈在空气中我试图捕捉,却又常常扑空而只能静立于原地静候下一秒里关于她神秘的色彩溢出。

  她专注研究我的问题时是那般美好,就像此刻正躲在云层背后的斜阳般。她开口芊芊手指划过我的试卷道出我的问题所在,我只是尽可能地详细记住听进去,心里叹道下次不能再已这样的机会和她说话了。“下次努力,你可以的。”说完她抬起她的眼帘转头望向我,在那一瞬间我沉溺于她眼里炽热的热浪之中,像被阳光感化熔化了心中那块死死结在那的冰块。

  而她莞尔一笑,我心中的冰在刹那粉碎,毫不吝啬地吸收她所能给予我的阳光。那真是一个魔法般的时刻——潮湿的空气,炽热的灯光,微微昏倦的学生,眼里满含笑意却又似乎在坚定着什么的语文老师。我微微一怔,心中似乎被什么溢满,大概是碰巧的熔化物,大概是碰巧吸热的雨珠,总而言之,孤独不适的初一,短暂凄冷的黑夜,我在心中笃定——这大抵就是暖照我的太阳了。

  东野圭吾在书中写到:

  “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是并不暗,因为有东西替代了太阳。”

  那段时间里我常常为自己遇到了她而感到庆幸,在迷茫孤独的岁月中,我遇到了那样一个能充当我的太阳,给予我温暖阳光的人——在那无数静谧雪松后喧闹的操场,我与她一同呼吸着新鲜蓬勃的空气;在那无数青春生动的课堂上,我清晰感受到她炽热的目光。

  在她不知道的斜阳午后,在那些荆芥青青的春日里,当她手指拂过柳叶,当她轻轻捧住我的脸颊,阳光被拉的无限长,时间被拉的无限慢,同伴惊呼:“美得沾花惹草。”而我也沉沦在她所看不见的此起彼伏之中。

  我说我的黑夜里有了一个亮眼而明目的航标。

  我所有的不安与困惑,我的矛盾与寂寞,全在她一声声:“你在进步。你真的很优秀。”之中得到了释怀与解放,我的心在她道出“我很喜欢你这样的学生”中瞬间安顿下来。

  我的确是爱她的,就如同我爱我做梦时将能梦见的太阳,我爱她的温暖,我爱她的明媚。

  我的爱也就此安放。

  同伴说你的爱也太随意了,但我也笑嘻嘻十三四岁的爱又有谁能说是一定的呢,谁予我温暖,我就爱谁。

  王小波对李银河说:“爱你就像爱生命。”

  那么谁对谁的爱又不如同生命般重要呢?

 

  三

  我是急功近利的吧,所以成绩也变得起起落落,果不其然,那个学期的期末,我人生最大的一次滑铁卢,语文只考了及格刚出头。

  我是不安而恐惧的,倘若一想到她失望的神情,我就会觉得冰寒难耐,顺着我的皮肤凝固的水珠,蔓延至心中结成僵硬寒冷的冰块,就算大考其余学科都失利了,我也不会哭的像那般肝肠寸断。

  直到她对我道:“你来我家吧,我帮你看看你的卷子。顺便指导一下你的阅读。”

  冬日的阳光在那一刹那宛若春日的暖阳一般,不刺眼,不灼人,只是安静而纯净的美好。

  冰雪还未消融,二月的天呐,遥远如她和我的距离,在她楼底下等了片刻,直到冰水反出她的影子,我伫立半刻,朝她转去,只是淡淡说了声:老师好。也不知道她听见没有,她却还是那副笑颜如花的美容,轻轻一点头。越来越近,而我却只是愣着,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映照在阳光之中,我想起来了那份温暖的感觉缓缓向她走去。

  距离越来越近,时间越来越慢,直到站在她身边,那一刻我本末倒置一般,她定是明亮如阳,似站在冬阳上一般,我甚至看得清她身边似乎有水雾飘散,如仙女踩着荷花。

  长发飘扬,笑颜迷离,嘘寒问暖地问着一些话,我和她明明只隔了几米,却又像隔了几个世纪一般,我真受不了这样的自己。

  与她并肩一块走,不正是我一直想要的么?

  快要拥抱住她的背影了。

  我的脑袋不太好使了。

  ——“来吧。”她的钥匙插入钥匙孔,依旧是笑颜,“咖嚓咖嚓”钥匙校正的声音。

 

  ——“进去了一定要和爷爷奶奶打招呼,要有礼貌哦。”走廊的尽头有窗户,那一片刺眼的冬阳啊,虚无空白,正如我那一刻的脑袋。

 

——  电梯“滋滋”的声音,两三个同学的嬉笑声,我沉默无语,也没打算加入他们,脑海依旧空白。

—— 那一刻天暗淡下来,不再亮的瘆人,脑海中终于恢复所有言辞的运转,望着她,遥远又近。

—— 我听到钥匙插入孔中。

—— 鸟鸣响起,伴随她的声音——“进来吧。”树林海洋沙漠阳光脑海中一跃而过,苍白迅速人生第一次那样的深感美好却又虚无。

  我意识清楚地感知到,没有错,是她。还是那个无私给予我温暖的太阳,那个将我黑夜转化为白昼的老师。

  从迷茫困惑中抽出,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从混沌梦乡惊醒的婴儿,我很想哭,大概是被彻底地感动了吧。

  直到我拆开她递给我的山楂片,酸甜味溢在口中,就像我每次看到她的时候,酸酸甜甜的。

  讲完之后,我下楼,也许她还在阳台上望着我,但是我在楼下的街道上停下,踩着路边结冰的水。

  踩了好半天好半天,没有碎掉。阳光出来那一刻,我看着自己的倒影,看见冰上积起了水。我停下脚上的动作,那一刻感觉那块冰就像我对她的心,是冰凉的,在未见她之前。

  而她一旦和我相遇,我永远会很快的化成水。

  四

  我的语文迅速地稳定下来。

  令人遗憾的是,在八年级的那个暑假当我正拿着信封写着狄金森的那一首:

  让我涂抹色彩的所有那些山山岭岭——

却没有适当的紫红可用

  你都带走了,一点不剩。

  我听到了她被调走的消息,起初我失落我无所适从,我不安,寒冷又迅速布满了我的内心。我有点想哭,却又怎么都哭不出来。

  我说,有些信写着写着就断了,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

  于是我哭着接受现实了。

  直到下个学期九月一日的开学,我恍惚间仿佛被提醒,这一天已然是我们相识一年的纪念日了,我放学后慌忙赶往她新教的班级,驻守在她还未下课的门外。

  “老师好。”大声而准确的,你朝我看来,眼中充满笑意还有那原本我未看透的坚定。

    ……

  她好像不像之前那般漂亮了,不像之前那般高了,好像什么都不像从前那般了。

  只是她还是我的太阳。

  “太阳最后没有把冰晒化,那年寒假,我去她家的最后一天也就是第四天,那一大坨冰依旧没化,我拼命踩了一脚,冰碎了一地,我接着踩,直到变成浑浊不清的水。

  但是我相信直到夏日,它会混着尘埃干涸。而一切来年会重来。

  也许明年没有那么大一块冰了。

  但是她依旧还是我的太阳。”

  我心中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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