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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世七日》:山村夜客(二十八)

2020-04-24  本文已影响0人  香农弥望

文/香农弥望

梵高作品

夜色浓稠如宿墨,在流逝的时光中荡开,化开,铺满整个天地。那些凹进大地深些的地方,那些几何形的房子里,夜色沉积,厚厚的积雨云肆无忌惮地飘在山背上,绵绵长长的雨滴落在大地各处,一点声息在深山中响起微弱的声响。

泥泞的山路上,两个黑影隐隐绰绰地行近一座村子,村子周围的梯田,在夜色下如一道道黑线,叫人感觉无穷无尽,村子黝黑黝黑的,已经全然息了灯火,于浓稠的夜色下,沉默。

只那接近山道的一户人家里,点了一盏油灯,一个羸弱的老人,如枯荷般卷缩在椅子上,眯眼端详着一张黑白老照片,那照片在飘忽的豆光下,隐约现出一对夫妻端坐,三个孩子或站或坐或被母亲揽在怀里拘谨地望着前方的样子。

老人弯曲的手指颤抖地抚摸着照片,凝神的眼眸像是散在夕阳下湖水中老松的倒影,既浑浊又破碎,只是夹杂在里面的亮色,从眼底荡开,飘荡在脸上,叫整个神情充满了温情又充满了寂寞。这个时候,“咚咚咚!”突兀地响起来了敲门声,老木门发出的闷响回荡在院子里,打破了深夜的沉静。

老人全身抖了抖,差点抖落了手上的全家福,他抓紧了照片,赛到衣服兜里,举了油灯往外走,“谁啊?”老人走得慢,油灯照着前方院子里的路,也照见他黄土高坡般的脸,这老人就是四天前——陈束忠带着星琦上山种地路过村落时,与他搭讪的那个老人,也是三个儿子出门在外,却一心希望着老二生儿子的那个老人。

“嗞啦”一声,老木门开了,油灯在夜风中忽闪几下,终于照见了久等在门外的人。

“老李,是我。林修眠!”来者在沉重的夜色下,不自觉压低了声音。

“是你啊,怎么这么晚到山上来?”

“有紧急的事,你先让我们进去。”

“怎么这么不客气,我们?除了你还有谁啊?”门被拉开得更大了,照见了一个年轻的妇人。那女子脸色苍白,气喘如牛,倒吓了老李一跳,不禁后退了一步,“这,这,老林,你这可不厚道啊。”他惊诧地喊了句。

“你想什么呢,先让我们进去,讨口水喝,哎呀,我黄昏回家,发现寒舍昨夜被山洪冲毁了,没地方去,只能投奔你,大晚上的,你先让我们进去啊。”

此人啊,正是带着孕妇逃走的五米老人,那年轻的妇人,正是陈星琦心心念念的母亲,陈安杰势必要找到的妻子——姚牧春。

“你说什么,我叔父的屋子被山洪冲毁了?”五米拉着牧春进到院子,五米关上门,知道冲动说漏话,不禁暗暗打自己嘴巴,“就冲毁一点点,我明天会找人修的。”

“冲毁一点点,你会大半夜跑这里来!”老李愤恨地睨着他。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先别说这个了。”

“怎么不能说,那是我叔父的屋子!”老李提高了嗓子咆哮道。

“是,是,是,我一定找人修起来,你轻点声。”五米挽着他枯瘦的肩膀安抚道。老李瞥了一眼牧春,牧春突然身体前倾,几乎要跌到,五米身手敏捷慌忙扶住,“快快,快扶她进去。”

老李惊骇地叫起来,“啊,这女子,这女子,怎么肚子这么大。”

“嘘,先进去再说。”五米十万火急地扶着牧春往里赶。

到了前厅,五米扶着牧春坐下,借着微弱的油灯,盯着牧春的神色,“你没事吧,孩子要不要紧?”

牧春冷汗直冒,感觉肚子一阵紧似一阵,为了不让老人担心,咬着牙忍道,“没事,没事,我坐会就没事了。”

五米松了口气,瘫在椅子上, “可把我累死了,有没有水,给我来一碗,啊不,先给她来一碗。”

“你也太不客气了。”老李拿眼睨他,又瞧了一眼坐在那里大着肚子喘气的牧春,不再说什么,将油灯往茶几上一放,进屋端了水出来。

“跟你还需要客气,多少年的关系了。”五米一把抢过老李手中的水壶,翻出茶几上的茶杯倒了两杯水。

老李走到对面椅子上坐下,横眉问道,“老实交代,我叔父的屋子冲毁得怎么样了?我都六十了,可不经吓。”

五米咕噜咕噜喝了好几杯,才爽快地抹了一把嘴,答道,“就是后头的屋子冲毁了,园子都没事。”

“你怎么没被埋进去。”

“福大命大,正好昨天晚上在古堰乡过夜。这不,遇见了她。”

老李挪眼瞥了一眼埋头喝水的牧春,“到我这来,意欲何为?”

“这不,无处可去,想起古道热肠的您了。”五米憨笑道。

“滚你犊子。”

“知道您老李刀子嘴豆腐心,不会见死不救的。”

“又不是我儿媳妇,我干嘛要救。你自个儿媳妇自个救。”说着端起茶托,用茶盖子拂了拂茶叶。“我就一个女儿,哪来的儿媳妇?”

“又管人家闲事儿。”老李端着茶杯呷了一口,还未放下,卷着舌头嚼了嚼溜进去的茶叶,傲慢地怼了他一句。

“扑哧”,一个轻微的笑声飘来,耳聪目明的老李立刻站起来,“怎么,你们还带了第三个人来。”

“别怕,别怕,”五米挥挥手,“没有第三个人。是牧春在笑。”

“胡说,她嘴巴一点没动。”

“我是闭着嘴笑的。”牧春依旧带着喘息,强忍着不适道。

“哼,别欺负我老头子耳背,可机敏的呢,今儿不把事情说清楚,别想住下。”

“哎呀,我说老李,您可是最热心的人。”

“我说了,把事说清楚就行。”五米抬眼看牧春,其实是看坐在牧春左肩上藏在阴影里的蓝楼。

蓝楼却跳下去,从灰暗的椅子底下迅速地钻过去,消失在黑夜的院子里。

“哎呀呀,不得了,”老李手指着黑影,三步并作两步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

“你慌什么,是山猫。是我养的那只山猫。”五米站起来按住他的手。

“山猫,你那只山猫这么小?”

“那还能是什么……”五米还待说话,牧春浓重的喘息在深静的夜里显得越发突兀,令他心里渐渐升起不好的预感。“喂,你干什么,跟你说话呢?”老李不满地叫起来。

五米一边紧着答道,“我养的那只山猫不是一直看见你就跑的吗?”一边转头看牧春的神色,低声问她,“你没事吧?”

牧春摇了摇头,声音几不可闻地答道,“没事,没事。”

对面,老李威严地声音传来, “说吧,怎么回事,这女子是谁?”五米一边担忧牧春,一边把事情真真假假的交代了一遍,只是略过了蓝楼。

“好啊,你胆子不小啊,敢骗机关的人。”

“什么机关的人啊,那些都是临时工。”

“呵呵,”老李再次拿起他的茶杯,抚了抚茶面,慢悠悠地抿了一口,晲了一眼牧春,“你是陈束忠的儿媳妇?”

“是……是啊。”冷不丁被问话,牧春心中紧张,心跳猛然加快,连肚子也跟着向内一缩,牧春意识到那是什么,喉咙里情不自禁冲出一口气,她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喊出来,极力调动注意力,听老人说话。

“前几天,陈束忠到山上来,我与他打招呼,他还爱理不理,要他帮忙给我老二带句话,居然脚底抹油,溜得真快。”

“是嘛……我替我公公给您……道歉。您大人有大量……不与他计较吧。”牧春原本想站起来,又一阵阵痛传来,忍着她浑身无力,心头不免张皇。

“你那儿子我看倒是不错。只可惜那姓陈的却捏着藏着,不让我看,什么东西。”

“什么!星琦也在?他怎么样,好不好?”牧春原本无力的手突然撑起来,眼睛睁得圆圆的,语速都加快了。

老李悠哉悠哉地拿起茶杯啜饮,并不急着说话,五米拍了拍牧春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我说老李啊,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摆什么地主的谱。”

“啪”一声,老李把茶杯重重地扣在茶几上,“什么摆谱,我老李好不容易家里来个识相的人,找找当年的感觉不行吗?”

“行行行,你快说吧,她……她……”

“她什么!?”老李抬眼一瞄,惊慌地站起来,颤声道,“她,她,不是要生了吧?”

“没有,没有。”牧春双手捧着肚子,阵痛再次传来,她不自觉弓起后背,咬住嘴唇。

“不是我不说,是他姓陈的压根不给我看。”老李快速说道,一边定睛往灰暗光线中的牧春脸上瞧来。

“是……我公公太没礼貌,我……替他……替他给您赔罪。”牧春说话的声音慢慢变轻,咬着牙的嘴唇突然张开,再也忍不住,喉咙里拽出一道叫声,这一声吓得两个老人全身一抖,五米跳下椅子,赶紧扶住她,只感觉她的身子重重地从椅子上滑下来。

老李心中害怕,不知说什么好,他惊慌失措地站着,又惶恐不安地踱着脚,“这叫什么事啊,这叫什么事。”

牧春睁眼扫了扫两位老人又闭上,在阵痛的间隙,颤颤巍巍地说,“对不起……我要生了,孩子呆不住了。”说完,泪水惶惶淌出,湿润了脸颊。

“你别哭,别哭,没关系,哭了没力气生了,千万别哭。老李,我扶她到床上,你快去叫产婆。”老李急得直跺脚,“哪有什么产婆,没有啊。”

“那就叫你堂姐,你堂妹什么的,亲戚,是个女的就行。”

“对,对,好,我马上去。”老李袍子一撩,飞快地跑出院子,五米扶着她往最近的厢房走去。

姚牧春双手捧着摇摇欲坠的肚子,艰难地挪着步伐,焦惶地瞧着五米,似要抓着救命稻草般,“大伯,我孩子早产了,怎么办啊?”

“没事的,放宽心,老天爷是为了让你少受些罪,才让你早点生下来,生下来就好了,生下来就可以回家了,就能见到你儿子了。

“是啊,星琦,星琦,我的孩子,妈妈一定要平安回来,带着你的……你的……”紧接着,寂静的山村,传出一阵又一阵惨烈的叫声,整个山脉似乎跟着震动。

飞鸟自熟睡中抬眼,走兽于静谧中徘徊,山涧自深深处激流而下,陈安杰抬眼往远处一望,幽暗的山林深处,有什么声音隐隐传来,陈安杰不由得停住脚。

“哥,过了这座山,前面就是盆底村了。还去吗?”

“去!”陈安杰眯起眼,往那深山定睛一瞧,似乎又听到什么,陈安杰心潮澎湃,一种奇妙的预想和无来由的惊慌撞击着他的心房,他不自觉加快脚步,催着张鹰往前。

“快去盆底村,快去,我有预感你嫂子在那!”“真的吗,那太好了。”张鹰兴高采烈地跟着陈安杰一头扎到密林中。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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