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拉普夫人探案集

第四章 赌博者

2019-04-01  本文已影响0人  译嘉

    “今晚你不来看我吗?只是朋友间玩个小游戏,亲爱的,都是自己人,你懂的。”

    公寓大厅对面的女士随口发出邀请,激起了康斯坦丝·邓拉普的好奇心。

    “谢谢,相信我会去的,”康斯坦丝回答。“在大城市里没有朋友,真的很孤单。”

    “的确如此,”贝拉·莱玛尔表示赞同。“我观察你有一段日子了,不知你怎么受得了。肯定来,是吗?”

    “乐意前往,”康斯坦丝保证,他们到达各自的楼层,在电梯门口分手。

    她也在观察那个女人,尽管嘴上什么也没说。

    “朋友间的小游戏,”康斯坦丝自言自语地重复道。“听起来好像有些冒险的味道,那就去吧。”

    她在梅菲尔小巷选中了一处简朴的房子,是一套相当精致的公寓,自从搬过去以后,她的最大喜好之一莫过于观察其他住户。

    大厅对门邻居让她很感兴趣。户主自称贝拉·莱玛尔夫人,是那种司空见惯的城里人,四十岁左右的漂亮寡妇,妆容整齐,衣着大胆,善于左右逢源。她那双鲜活灵动的棕色眼睛、时髦小巧的鼻子和能说会道的嘴巴给人的普遍印象是,莱玛尔夫人热爱生活中的美好事物。

    康斯坦丝很自然地观察到,这位邻居有许多朋友,经常早来晚走,身上似乎散发出一种成功和高尚生活的气息。显然,莱玛尔太太是一个有待发掘的女人。此时此刻,康斯坦丝对她的兴趣更大了,因为后者已经不请自来,主动发出邀请。

    “朋友间的小游戏,”她推测着。“是什么游戏呢?”

    那天晚上,康斯坦丝穿过大厅,按动了沉重的红木门旁边的门铃。她穿了一件大红晚礼服,衬得脸色绯红,终于要揭开迷人的莱玛尔太太的神秘面纱,她的神经紧张起来。

    “很高兴见到你,亲爱的,”贝拉笑着说,并姿态动人地伸出手。“来得正好。”

    几位客人已经到了。贝拉把他们介绍给康斯坦丝,神态和蔼可亲——阔胸细腰、壮实红润的罗斯·沃森先生;高挑斜肩、语言生动、与女士谈话时头向前倾的哈顿·哈尔西先生;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眼睛浅蓝、穿着粉色长袍的矮个女子,兰辛·诺布尔夫人。

    “现在人已到齐,刚好够玩一局了,”贝拉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哦,我要问一下,邓拉普太太,你玩吗?”她把康斯坦丝也算在内。

    “哦,好的,”康斯坦丝回答。“玩什么都行,都会一点点。”

    毕竟她已经注意到房间里的主要物件是一张圆桌,客人们似乎自然而然地在桌边各就各位。

    “今晚玩什么,桥牌怎么样?”沃森问,漫不经心地摸着贝拉亲手制作的一小盒金边卡片。

    “哦,不,”诺布尔太太大声说。“桥牌好无聊。”

    “轮盘赌?”

“不……不。普通游戏……扑克。”

    “玩多大的?”

    “哦,五元,”哈尔西不耐烦地说。

    沃森什么也没说,但贝拉拍着哈尔西的手表示赞同,仿佛事先早就说好了一样。”我想,大家会玩得很开心,”她插上一句,并打开一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盒蓝色、红色和白色的象牙筹码。沃森似乎自然而然地扮演着银行家的角色。

    “你不来玩吗?”康斯坦丝问。

  “哦,我很少玩。你知道,光是招待你们就够我忙的了,”贝拉解释道。她匆匆走出房间,几分钟后又出现了,和女仆一道,端着一盘细长的中空玻璃杯,酒瓶用一条白色餐巾纸包着,放在盛着冰的冰桶里。

诺布尔太太熟练地洗着牌,沃森用精于算计的目光注视着每一张面孔。第一局康斯坦丝运气不佳,输了。

    诺布尔太太和哈尔西急不可耐地下注。沃森冷静地跟上,直到揭开底牌——他赢了。

  “主要是,”穿粉红衣服的小妇人大声说,显然是因为输了钱而发脾气。“不能转转运吗?”

    哈尔西什么也没说。

    康斯坦丝兴致盎然地看着。这不是“朋友间的小游戏”,每一张面孔都十分紧张,万分狂热。游戏的赌注太高了,取胜的欲望太大了。莱玛尔太太对客人关怀备至,不只是一位彬彬有礼的女主人。

    沃森面前的一堆筹码始终在不断累积。每当开始一局新游戏,他都会在一只小盒子里放入一个白色筹码,这是共同资金,用来充当“场地费和茶水钱”。

    这里实际上是一个新型男女赌博场所。

    莱玛尔夫人欢乐聚会的参与者不过是一群赌徒。以冰箱门和铁格栅、白衣佣人和免费食物饮料为特征的旧式赌博窝点已经随着“改革”而消失了,逐渐被超凡脱俗的新式体育生活所取代。

    与此同时,康斯坦丝一直好奇地四处张望。在一张桌子上,她看到有报纸的复印件,上面刊登着关于赛马的全部报道,有一张类似于比赛记录表的东西,文字材料旁边有一部电话,触手可及。她推断,白天这里也是一间桌球室。

    当灯亮着的时候,在隔壁房间里,她确定无疑地看到了貌似微型轮盘机的东西,不是用明亮的金属和乌木制作的,而是一件几乎可以装进手提箱随身携带的精巧器物。

    这就是那些穿着华丽的男男女女拜访贝拉·莱玛尔的奥秘。他们甘冒风险,甚至不怕身败名裂,把一切押在轮盘、赛马和扑克牌上。

    为什么贝拉·莱玛尔邀请她来这里?她自问。

    起初,康斯坦丝有点担心在这汪水里陷得太深。她决定一旦损失达到某个内心设定的金额就退出,但始终没有达到。也许赌徒们太精明了,但康斯坦丝似乎总能在竞技中保持一点点领先。

    当她凭直觉出牌时,牌桌上有个人对她特别留意。是哈顿·哈尔西先生,他穿着一丝不苟,举止中带着女人们乐于见到的那种小聪明。

    有一次,她发现哈尔西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她。是他暗中放水让她获胜吗?或者由于对她的关注,使他心不在焉、疏于游戏?

    她决定退出。这时她还赚了几美元,便以头痛为借口离开桌。

    贝拉欣然点头,接受了这个借口,并亲切地问她是否想躺下。

    “不,谢谢你,”康斯坦丝低声说。“但这些牌让我今晚神经紧张。让我坐在这里,马上就好。”

    当康斯坦丝懒洋洋地躺在牌桌旁边的沙发上时,她注意到,或者说她觉得自己注意到,贝拉和沃森在不时地交换眼神。他们之间有什么亲密关系?她注意到诺布尔太太对哈尔西所做的一切都反应强烈。真是个奇特的四人组合。

    哈尔西在翻本的努力中损失惨重。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冷酷地接受着亏损。然而,诺布尔太太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之后,显得越来越紧张。

    最后,她匆匆看了一眼手表,憋出一声尖叫。

    “时间过得真快啊!”她高声说。“谁想到这么晚了呢?我真得走了。估计我丈夫十点从董事会回来,待在家里比找个借口容易得多。不,哈顿,不麻烦你了,我在门口叫辆出租车就行。让我看看,一共二百二十八美元。”她停顿了一下,好像被这笔损失吓到了。“贝拉,我得再签个欠条。放那儿了!”

    她急三火四地离开,仿佛有人关了灯,使这只可怜的小蝴蝶无所适从,只好舞动着被灯火灼伤的翅膀,带着她的秘密在黑暗中独自飞去。

    哈尔西陪她到门口。有一瞬间,她抬起脸对着他,欲言又止,并偷偷瞥了康斯坦丝一眼。然后,她像在努力坚定起初只身离开的决心一般,认真地低声说:“我希望你赢,一定会转运的。”

    哈尔西重新投入游戏,此刻,贝拉握着他的一只手。他先是出牌大胆,后来则采取保守策略,但没什么区别,这些牌似乎总是跟他对着干。康斯坦丝开始对他的做派有所警觉。

    然而有一次,他偶然抬头看着她,她脸上一定有什么东西打动了他。他转过身来,厌烦地把牌扔在桌上。“今晚就这样吧,”他大声叫道,站起来的时候,又把托盘上的另一个杯子带倒了。

    “运气很快就会到你家,”贝拉催促着。“你知道,最终输赢都差不多,肯定是这样的。”

    “你今晚过得不错吧!”贝拉含沙射影地说。

    “非常好,”康斯坦丝热情地回答。“你知道,太刺激了。”

    “等这儿有更多朋友,你一定要再来啊!”

    “我会的。今晚非常开心。”

    哈尔西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她站起来准备离去。当她朝门口走了一两步,仍然面对着他们时,发现哈尔西站在她身边。

    “我们去杰克家吃点东西好吗?”他低声说。

    他的语气和这份邀请一样打动人心。

    “谢谢,乐意前往,”康斯坦丝很快同意了。

    哈顿·哈尔西身上有些东西使她颇感兴趣。当她穿过大厅去取衣服时,或许贝拉和沃森心领神会地对视了一下。不管那意味着什么,康斯坦丝都决心把事情弄个明白,并相信她能照顾好自己。

    室外,夜间刺骨的冷空气潮乎乎地扑上他们灼热的面颊,他们步伐轻快地向前走着,因为太高兴了,竟然没想到出门叫个车。康斯坦丝转过身来,突然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她本可以发誓说有人正在跟踪他们,就在身后几英尺处,但却只字未提。

    夜店里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哈尔西似乎不顾一切地投入到欢乐之中,点了一堆食物和饮料,足够他们吃两天。但是,尽管场面引人入胜,康斯坦丝还是无法忘记街道上那个在他们身后躲躲闪闪的黑影。

    有一次她抬起头来,瞥见伯尔侦探所的德拉蒙德坐在另一张桌子旁边,形只影单,无动于衷。

    他从来不看他们,甚至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对此感兴趣,但康斯坦丝知道这正是他的跟踪方式。她知道,他绝不允许自己凝视过猎物的眼睛,哪怕是最短暂的一掠而过。

    她也知道,他不看他们肯定有心理上的原因,否则他一定早就这样做了,即使只是偶而为之。这是专家级现代跟踪高手遵循的方法。她知道,例如在公共场所,如果一个人专心注视另一个人,那么不久,后者的目光就会做出回应。然而,尽管她已经竭尽全力,还是没能锁定德拉蒙德的眼神。

    既然游戏的压力消除了,哈尔西就对她小声抱怨说,他输了。

    “但又能怎么办?”他总结说。“随时都可能转运。至于我自己,我总觉得是唯一的例外,无论在纸牌上还是在爱情上,都运气不佳。如果这件事证明我是对的,我不会失望。如果证明我错了,那我就开心了。”

    他语气中的反复无常使她震惊,掩盖了她出于本能而感到的绝望。

    他为什么这样跟她说话,彼此间不过是萍水相逢?当然,贝拉·莱玛尔把他们聚集在一起,绝不可能是为了这个目的。

    渐渐地她明白了。从相识的那一刻起,这个男人就实实在在地被她打动了。他没有让别人——更别说他自己——把她引上他和诺布尔太太以及其他人正在走的那条路,而是像一匹高度紧张的赛马一样,咬紧牙关,擅离跑道,因为贝拉·莱玛尔暂时还没有拉住缰绳。此时此刻,他公开警告她不要参与游戏!

    不知何故,这一行为令康斯坦丝倾心。它是真心而无私的,暗地里,也是一种奉承。不过,她没有聊到贝拉和诺布尔夫人。哈尔西似乎很欣赏这种做法。他的脸清楚地表明,好像他以前也说过,在这里,至少还有一位不总是说三道四的女人。

    他的自信心突然爆棚,使她着迷。

    “你在做生意吗?”她大胆地说。

    “哦,是的,”他冷冷地笑着。我是出口和制造公司的财务主管。”

    “但是,”她继续说,坦率地看着他,“我觉得你很怕……嗯……被卷入……”

    “我知道有人在监视我,”他不耐烦地插嘴说。“你看,我是有担保的,而且,担保公司对你的习惯保持着相当敏锐的观察。哦,飞机早晚会出事。在那一天真正到来前,让我们物尽其用,直到最后一刻。”

    他愤愤不平地吐出这些话。现在,康斯坦丝最初对他的怀疑得到证实,哈尔西正在道德泥潭中越陷越深。她看出他对诺布尔太太颇感兴趣。贝拉·莱玛尔是否也曾希望她扮演“镜中花”的角色,引诱他前行?

    隔着吃了一半的晚餐,她热切地看着哈尔西。无数关于他、关于诺布尔夫人的问题,都在她脑海中闪过。她应该直言不讳吗?

    “你在用公司的钱吗?”她直截了当地问。

    这个问题来的出乎意料,他的第一反应是否认,却刚好与她目光相对。他想逃避,但不成功。从最初相识那一刻开始,这个小女人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和兴趣,为什么会这样呢?

    很快他就在心里想明白了。她对他的吸引力并非来自肢体——那是诺布尔夫人的魅力所在,她也不似贝拉之类的女骗子、女妖精那般令人神魂颠倒。康斯坦丝身上有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她是纯粹的女人,所有男人都想要的那种女人。于是,她以由衷的坦诚博得了他的信任。

    在心里,他把应答之策翻了一遍又一遍,但是,当二人目光交接,他知道那不过是无用功。

    “是的,”他咕哝着说,就像一团乌云笼罩在他的脸上,但并没像往常一样优哉游哉地过活,将真相抛诸脑后。“是的,我一直在使用……他们的资金。”

    如同开关被打开了,康斯坦丝的思绪豁然开朗,看到自己正在面对着大城市绚烂强光下的一片黑暗阴影。

    “怎么办?”她简单地问道,身体向前靠在桌边。

    他没有回避,很快就把事情原尾告诉了她。

    “起初,我用自己的一点钱玩,接着开始在欠条和票据上签名。现在,我一直在用空白股权证,其中一些原本是作为财务储备放在公司保险箱里的。它们从未发行过,所以,只需我和其他必要人员的签名,即可用来弥补我在赌博中的亏空。”

    他向她展示自己所采取的计划,康斯坦丝惊奇地听着。

    “而且,你知道有人在监视你,”她重复着,改变了话题,并未意识到德拉蒙德正在观察他们。

    “是的,”他无拘无束地继续说。“据我所知,我所投保的国际担保公司拥有自己的特务人员。这是一只永远不会闭上的眼睛,而是将被投保人保护起来。例如,你太频繁地投入百老汇的夜生活,“他娓娓道来,手臂在桌子上挥动着,“在马路上与别人飙车撒野,他们都会知道。具体是谁在观察,我不知道。但对我来说,也将像其他人一样走到尽头。总有一天他们会来找我,他们会说,‘我们不喜欢你的行为。你从哪里得到这笔钱?’然后,他们也会知道。但在那之前,我想赢,想占据主动,让他们去……”

    哈尔西握紧拳头。很明显,他并不打算辞职,不管面临多大困难。

    康斯坦丝想到了另一张桌子上德拉蒙德的沉默身影,他在看着,观察着。她能肯定担保公司把跟踪哈尔西的工作交给了他。也许,日复一日,这位低调的侦探一直在跟踪哈尔西,从他离开公寓到返回公寓的每时每刻,如果他还回来的话。对他们来说,他的一举一动、所作所为都是公开的。那么,哈尔西的抗争有什么意义呢?

    这是她乐于见到的情形。她已经下定决心,帮助哈顿·哈尔西战胜法律。

    似乎他已经知道彼此的立场已经发生逆转:他开始警告她,她正在拯救他。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表现出了天性中较好的一面。

    “还有一个人,邓拉普太太,”他认真地说,“比我更需要你的帮助。”

    他费了很大力气才说出这句话,因为他无法在虚假借口的掩护下接受她的帮助。他急切地注视着,想知道对方会不会对另一个女人心生妒忌。

    “我明白,”她说,匆匆看了一眼手表,同时,暗中瞟了一眼德拉蒙德。“我们走吧。如果我们想赢,就必须保持头脑清醒。明天见。”

    在余下的几个小时里,康斯坦丝在半梦半醒中辗转反侧,重复思考着她所设想的问题。

    她怎样才能知道大厅里发生的事情?这是第一个问题。

    她带着困惑站起身,向窗外望去,此刻,院子里灰蒙蒙,莱玛尔家的电话线悬在空中,距离她自己的窗户只有几英尺远。

    突然她有了一个主意。闲暇时,她读过许多书,想得更多。她回忆起以前听说过一种机器,刚好能符合她的需要。

外面商店一营业,康斯坦丝便开始寻找,没到中午就回来了,大功告成。她想到的那种机器其实是一个橡木盒子,大概有18英寸长,9英寸宽,1英尺深。它的表面有一个小刻度盘,里面有细线缠绕在一根线轴上,线轴与发条连接,经过一个特殊的小装置,绕到另一根线轴上。可从盒子里拉出柔软的丝包铜线。

    康斯坦丝小心翼翼地跨过令人眼花缭乱的两房中间区域,把莱玛尔家松弛的电话线拉过来,十分谨慎地切开,好像接入一条分机,然后把它们与盒子里的电线接在一起。

    大概半小时后,门铃响了。当兰辛·诺布尔夫人快步走进来,并随手把门关上时,康斯坦丝的惊讶几乎无法自抑。

    “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在这儿,”她低声说,冲大厅对面点了点头。

    “你不把东西拿下来吗?”康斯坦丝亲切地问道。

    “不,我不能停留,”她的客人紧张地回答,停顿了一下。

    康斯坦丝想知道她为何而来,也是要警告新人不要去那个地方吗?

她什么也没说,但已经付诸行动,而且实际上,这个小女人已走得如此之远,连她自己都感觉到了。她坐到一张安乐椅上,把头靠在戴着精致手套的手上。

    “哦,邓拉普太太,”她颤抖地说,“我希望你能原谅一个陌生人的冒昧来访,但……但我不能……我忍不住。我必须告诉别人。”

    康斯坦丝已经习惯了奇怪的倾诉,她俯下身去,安慰性地拍了拍诺布尔太太的小手。

    “你似乎总是这么冷静,”另一个女人接着说。“对我来说,魅力啦、兴奋啦比香槟更糟糕。但你可以停下来,因为你在赢钱。哦,天哪!我该怎么办?如果我丈夫知道我做过的事,那会发生什么呢!”

    这个小女人流着泪,滔滔不绝地讲出一个肮脏的故事:她对游戏的迷恋、亏损、典当珠宝,以弥补损失,并且,为他们保守秘密,哪怕只有几天,坚持到那神话般的转运时刻。

    “开始的时候,”她脱口而出,带着苦涩的笑,“我以为会赚点小钱,就这样开始了——带着这种想法和兴奋。现在,一切到此结束。”

    她站了起来,在地板上疯狂地踱来踱去。

    “邓拉普太太,”她在康斯坦丝面前停下,喊道,“如今我不过是一条‘诱饵’,就像人们所说的,把人引进赌博魔窟。”

    她几乎歇斯底里,与贝拉家那个看上去快乐、可敬、富足的女士判若两人。康斯坦丝已经完全意识到了正在别处上演的悲剧是什么。

    她看着那个绝望的女人,心里重建起可怕的画面。像诺布尔夫人这种有教养、有教养、穿着入时的女子,负责引诱男士。如果只有女人或者只有男人参与,情况还不会那么糟糕,但两者都有。康斯坦丝知道,男人是猎捕对象,因为他们能够承受的损失不是几百上千,而是成千上万,男人永远是最疯狂的赌徒。因此,可以肯定的是,诺布尔夫人和其他不幸的女人都被派去百老汇的咖啡馆和餐馆,甚至是在他们自己的社交圈子里,目的是引诱男人,让他们越来越多地投入到作局者编织的赌博网中。贝拉甚至不想放过康斯坦丝!

    诺布尔太太又停了下来。她深深地注视着康斯坦丝的双眸,表现出明显的诚意。

    只有绝望才能迫使她把心里最深处的秘密从自己身上转嫁给另一个女人。

    “我看出他们想把你和哈登·哈尔西撮合到一起,”她说,几乎流露出悲伤的口吻。“是我把哈顿介绍给他们的。我本想从他的损失中得到一部分,来偿还我自己的亏空,但……”她的感情似乎无法自持,疯狂而绝望地补充说:“但我不能……我不能。我……我必须救他……必须这样做。”

    这情形很奇怪,康斯坦丝马上就推理出来了。这两个人的生活真是糟透了!不仅他们本人参与其中,就连其他至今一无所知的人也被牵涉在内,诺布尔夫人的丈夫,哈尔西的家人。她必须伸出援手。

    “诺布尔太太,”康斯坦丝平静地说,“你能相信我吗?”

    她迅速地瞥了一眼康斯坦丝。“是的,”她低声说。

    “今天晚上照旧去拜访莱玛尔太太,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同时,我会想出一个计划。”

    当天下午晚些时候,康斯坦丝又见到了哈尔西,这次是在他的办公室里,他一直在不耐烦地等着她说些什么。见到她时的宽慰神情在他脸上表现得太明显了。

    “这种不作为正在害死我,”他沙哑地说。“今天要有个了断!”

    她对诺布尔夫人的来访只字未提。也许对他们彼此而言,最好不要知道对方正忧心忡忡。

    “是的,”她回答,“发生了很多事,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但今天晚上,我们再过去时,要表现得若无其事。”

    “他们已经有了两万五千美元的股权证,我已经给了他们,”他焦虑地说。

    “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把它们全部弄回来。我看看那些空白股权证。”

    哈尔西关上门,从书桌的一个秘密抽屉里抽出一包印制精美的纸。

    康斯坦丝看了一会儿,然后,用钢笔在每一张票据前面做了记号,哈尔西焦急地看着。当她把空白股权证还给他时,纸上已看不出任何字迹。

    “你必须告诉他们,以前给出的一些票据存在错误,需要换成新的、没问题的股权证。只要能把票据拿到手,怎么说都行。拿着这支笔,在新的股权证上签名,当着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他们就不会怀疑什么了。今天晚上,我希望你能发挥到极致,给诺布尔太太送牌,别让她亏钱。九点我们在那儿见。

    康斯坦丝很快把计划布置停当。当晚,她在自己的公寓里静候,直到听见哈尔西穿过大厅。她决定给他足够的时间去收回旧的伪造证明,代之以新的虚假票据。

    大概半小时后,她听到诺布尔太太来了。当康斯坦丝随后进入的时候,贝拉·莱玛尔热情洋溢的问候表明,女主人尚未起疑。哈尔西迅速瞥了一眼,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不为人知地摸了摸口袋,里面已经塞满了旧证书。

    过了一会儿,他们进入游戏。那天晚上大伙玩得极其尽兴,不久,赌注就加到了上限。

    从一开始,牌运就似乎与哈尔西和诺布尔夫人对着干,甚至比以往更糟。与此同时,命运好像对康斯坦丝青睐有加,她赢了一次又一次,连沃森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新人手气旺,”贝拉言不由衷地笑着说。

    康斯坦丝仍在赢,数额不大,但收入稳定,尽管不足以与沃森赢得的筹码相提并论。

    牌面变换迅速而狂躁,局势始终对哈尔西不利。诺布尔撤了下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康斯坦斯退出了,只有哈尔西和华生留在桌上,像是在决斗。

    “停手吧,哈尔西,”诺布尔太太恳求道。“诱人的财富有什么用?”

    哈尔西的眼中似乎闪现出几近疯狂的光芒,他迅速地瞥了一眼康斯坦丝,后者暗暗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强颜欢笑,调皮地把手指放在诺布尔太太的唇上。

    “加倍或出局,沃森,”他喊道。“要么交回新证书,要么多出一倍钱,把其他的也拿去。玩吗?”

    “我跟,”沃森冷冷地说。

    哈尔西得意洋洋地放下手里的牌。四张K。

    “我赢了,”沃森恶狠狠地挤出一句,放下四张A。

    康斯坦斯立刻站起来。

    “你们出老千,”她喊道,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抢走了牌。

    她熟练地把四张大王放在四张2旁边,把四张K放在四张Q旁边。这一切做得太快了,连哈尔西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诺布尔太太脸色苍白,无话可说。至于贝拉和沃森,没有什么比公开指控他们使用了造假设备更令人火冒三丈的了。

    然而,沃森从来没有放弃挖苦和嘲讽。

    “拿出证据来,”他质问道。“至于哈尔西先生,他可能会付钱,否则,我就把已经持有的股票交给适当的人。”

    康斯坦丝面对着沃森,和他一样冷静。

    “那就展示一下,”她平静地说。

    有人敲门。

    “不要让任何人进来,”贝拉对前去开门的女仆命令道。

  一个人的脚已插进门内。”怎么回事,克洛艾?”

    “天呐,贝拉小姐,有人冲进来了!”当门四敞大开时,女仆的叫声脱口而出。

    哈尔西震惊地回过神。“侦探!”他大声喊道。

    “哦,我该怎么办!”“诺布尔太太哀嚎着。“如果被人知道,我丈夫永远不会原谅我。”

    贝拉像个游戏高手一般镇定自若,貌似握有一把同花大顺。

    “终于抓住你了,”德拉蒙德低声而清晰地说。“还有你,邓拉普太太。沃森,我无意中听到一些股票消息,给我看看,我想国际担保公司以及出口商、制造商都会感兴趣。”

    康斯坦丝穿过那扇还开着的门穿过大厅,飞奔到自己的公寓。

  “别跑那么快,”德拉蒙德喊道。你逃不了。前门有人看守,出不去。”

    她走掉了,但过了一会儿,她又从黑暗的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那个橡木盒。

    当她把它放在牌桌上时,房间内鸦雀无声。她故意打开盒子,里面露出两卷线圈。她在机器上安装了几个受话器,就像电话接线员戴的那种。当她转动开关,电线开始从一个线轴上展开,绕到另一个线轴上。

    一个声音,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几个人的声音,似乎从盒子里传出来,太离奇了!

    “喂,是莱玛尔太太吗?”一个声音说。

“这是什么?”哈尔西低声说,好像害怕被人偷听似的。

    “电报电话,”康斯坦丝回答,把盒子关上一会儿。

    “电报电话?那是什么?”

    一台记录电话交谈、口述和任何你想要的东西的机器,是由丹麦籍爱迪生——瓦尔德马尔·鲍尔森发明的。这是他的一种新机器,采用一种新方法进行记录,就是说在这根导线上加上磁性电荷。它和电线本身一样可永久保存。只在一种情况下可消除记录——用磁铁在电线上摩擦。听。”

    她又启动了机器。是谁在跟贝拉通话?康斯坦丝目不转睛地看着德拉蒙德,他不安地移动着。

    “他现在要多少钱?”那个声音追问。

    哈尔西喘着粗气。这是德拉蒙德的声音。

    “二百五十股,”贝拉的声音回答。

“好。盯住他。别让他走掉。今晚我过来。”

    “你客户那边会付钱吗?”她焦虑地说。

    “绝对没问题。我们将支付5000美元买入证据,足够定他的罪。”

    康斯坦丝的小听众被吓坏了,但她没有让电报机停下来,而是跳过一些无关紧要的通话,又开始往下听。

    现在是贝拉在与沃森通话。

    “罗斯,那个叫德拉蒙德的人今天打电话来了。”

    “是吗?”

    “他今晚要了结此事。如果当场人赃俱获,他们愿意成交——5000美元。怎么样?”

    “相当不错……呃,贝拉?”沃森回话。

    “我的上帝!这是一场阴谋!”哈尔西惊叫着,身体摇摇晃晃,重重地倒在椅子上。“我被毁了。无路可逃!”

    “等等,”康斯坦丝打断了他的话。“听听另一通电话,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今晚运气那么好。我是有备而来的。”

    “是的,莱玛尔太太,”机器里又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我们愿意为沃瑟先生做任何事。这是什么——一盒做好的牌?”

    “是的。两头做的牌是A,两侧做的是K。”

    一群人热切地看着康斯坦丝。

    “从制造作弊赌博设备的人那里,我发现,”她解释说,关掉了机器。“他们向他订购的扑克牌都被切过或修整过,以便让某些卡片轻而易举地从一堆牌中被抽出,或者叫‘剥离’。比方说,每张牌的边缘都会剪成楔形斜边,只有A牌除外,这张牌的边缘比其他牌长出一英寸,这是微不足道的差别,一切都做得很仔细。牌角的圆形边缘被重新切过,视觉上毫无破绽。洗牌时,相对于其他牌,A牌的边缘稍微伸出一点。这个问题很容易处理,洗牌人只需抽出尽量多的A,放到一摞牌的最下面。这是目前的最新出千方法,在牌上做记号已经过时了。只不过有些纸牌的A是在两头做长一点,K是在两侧做宽一点。这副牌,你们看,玩家抓到的牌是K,而庄家摸到是A。”

    德拉蒙德硬着头皮听着,嘴里恶狠狠地咕哝着,转向沃森。”这是什么烂东西?股票,沃森,”他重复道。“我听到他们谈论的股票在哪里?”

    诺布尔太太面色苍白,无视周遭一切,除了哈尔西。贝拉·莱玛尔用手摸索着她的金手袋,突然发出一句低声尖叫。

    “看!”她哭了。“他给我的股票是空白的。”

    德拉蒙德从她手中粗暴地把它们夺过来。

    在本该有签名的地方空空如也!

    股票正面写着深黑色的几个字——“证明样本”,是棱角分明的女性化字体。

    这是什么意思?哈尔西像其他人一样惊讶不已。他呆呆地转向康斯坦丝。

    “昨晚我没说什么,”她直截了当地说。“但从一开始就在怀疑。我总是对那种“小亲亲”女人小心防范,因为她们手爪锋利。昨晚我观察了一下,今天我知道了,知道你,德拉蒙德先生,不过是个敲诈者,利用这些赌徒,从事你的卑鄙勾当。哈顿,一旦你的钱输光了,他们就会把你扔出去,像扔被榨干的柠檬一样。他们会接受德拉蒙德的贿赂,抛出股票,而把毫无价值的你投入监狱。我通过电报电话了解到了这一切,并学会了他们的方法,明白了他们的目的,就算我今晚不想赢,都身不由己了。”

    哈尔西动了动,好像有话要说。”“可是,”他急切地问,“股权证……是怎么回事?”

    “股票?”她沉着地回答。“你听说过用喹啉写的字会变成蓝色,并很快消失,而用硝酸银和氨水写的字,起初看不见,几个小时后会变成黑色吗?你用隐显墨水写在那些证书上字迹将消失,而我用另两种墨水写的字马上会显现。”

    诺布尔太太轻轻地自言自语。他们手上仍然握有她的几千美元欠条。

    这情景被哈尔西看在眼里,他立刻把自己的案子抛渚脑后。她该怎么办?他向康斯坦丝发出一封无声的求救电报,却却忘了自己麻烦缠身。康斯坦丝正用手指拨动着电话机的开关。

    “德拉蒙德,”康斯坦斯意味深长地说,似乎在神奇的小机关里还藏着其他秘密,“德拉蒙德,你不认为,为了保住你自己作为一名侦探的名声,不如让此事不了了之为好吗?”

    侦探强忍怒火,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他与贝拉·莱玛尔谈话记录的破坏性。

  “也许吧,”他闷闷不乐地同意了。

    康斯坦丝把手伸进腰带,从里面抽出一块普通的磁铁,同时,慢慢地把电枢了取下来。

    “如果我把它放在电线上,”她一边提示,一边把它放在线轴旁边,“记录会被抹掉。”她刻意停顿了一下。“我要诺布尔太太的欠条。顺便说一句,你也可以把那张空白股票给我,它现在没用了。”

    她把单据堆在面前的桌子上,又把哈尔西口袋里的旧伪造证件加了进去,所有毁灭性罪证皆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

    她故意把磁铁放在细钢丝上,擦去上面的记录,仿佛记录天使正从生命之书上飞出。

    “试一下,德拉蒙德,”她跪在敞开的壁炉前喊道。“你会发现电线里空空如也。”

    桌上的一堆纸燃烧起来,猛地腾起一团火焰。

  “好啦,”她大声说。“赌债一笔勾销。哈顿,你何不叫辆出租车,我已在翡翠餐厅为你和诺布尔太太预订了一张桌子,以示告别。德拉蒙德今晚不会在街角占座了。但在此之后,你们将忘掉对方……永远,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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