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选择

“我们做了一个选择，却要用一生来承受。”

昨晚，高三毕业的学生约我在小区内散步聊天。在他眼中，我是他的老师，更是他的精神导师和朋友。比我小十岁的男孩，已经有了超乎他这个年龄的成熟和思维深度。因为去年他对自己近乎苛刻的要求让我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主动找他聊聊希望他不要被压力压垮，之后变成了跨越年龄界限的忘年交。

高三于他，是最重要进步最快的一年。他会每天安排好自己的时间，学德语、微积分、读英文原著、学音乐制作、广泛阅读、研习佛教，禅修品茶，认识各个行业的牛人，与各个年龄段的精英交朋友，向我请教如何与人交流理直气壮又不过分傲娇，与我探讨如何迅速提高自己又能与天天打牌的父母和睦相处。14岁时已经开始独自骑行，这些年国内也都随便走，享受孤独，追求卓越，去年去新加坡考SAT也是全程一人，放弃跟学校大部队去香港考试，只是为了锻炼自己的独立能力。同时计划着自己的未来，加拿大某大学土木工程本科，留加工作两年，再去苏黎世理工或者德国慕尼黑工大读建筑硕士。之后回上海工作，他的目标是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告诉他这个表达太概括，他具体说就是在上海市区买一套房，苏杭一套房，两辆车，一辆旅行，一辆日用。以后能做自己喜欢的自媒体，甚至目前的学术选择只是父母安排的方便自己毕业能够快速累积原始财富，这样才能积聚影响力，真正去做自己喜欢的媒体。

听他志气满满地畅想自己的未来，我的内心是欢喜的，也是无奈的。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看到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看到那个不论前路如何总能总往直前冲到第一的自己。现在的他，宛若当时那个年轻的自己啊。

然而，宛若当初，却不敢看到眼下的自己有多么狼狈。心比天高，奈何命比纸薄，这是《红楼梦》中晴雯的人生写照。我不想说自己命比纸薄，毕竟还是发生了很多幸运美好的人生境遇在我身上。只是眼下的自己，离当初那个志得意满的自己，离当初回国时站在首都机场仰望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的自己，差了多少个经纬度啊。

毕业之前，以为自己就差一跟杠杆便能撬动地球；真的工作后，才发现，所有镜花水月般的明媚都是持之以恒、个人实力、家庭支持、心理素质等各个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而偏失那一点，理想的天平都来不及摇晃，变一头扎在一边，砸得你眼冒金星。在北京工作一年，创业项目落地的遥遥无期、处女座龟毛的老板掌舵方向不明、过分追求进步却反复纠结没有方向的心理、坚持数年骤然离去的男友、控制欲爆棚不给自由的母亲，这一切的一切，将自己折磨到心肌绞痛，自信也四散溃烂。曾经觉得一定要在一线城市安家立足，却终究抵不过内心的苍茫无助和回头一望茫茫戈壁无人支持的原生家庭。多少次地想要放弃，也许从高楼纵身一跃，便能结束这所有的痛苦。还是坚持下来，却再也没有了那种意气风发，再也没有那种伸手就能摘到星，入海便是秀蛟龙的内心。感觉到内心一片片地撕裂，任你如何想要粘合，却再也无能为力了。

终于还是回到家乡。一年多的时间，最大的收获也许是认识了这样一个年轻的学生，仿佛看到当年那个跳起来就能摸到天的自己，内心却枯寂无边。

我跟他聊呀聊，还告诉他我上个月买个夜晚的火车票坐一晚上就又回到了北京，赶当天早上9点的面试。两次的矢志不渝，箭一样的速度，让我顺利拿到offer和对方HR的盛情力邀。可是，拿到offer后，我却又回到了那个受伤的自己，缩在壳里，没有勇气去接受。

我对他说，诚然，我更喜欢大城市的活力和拼搏，更贪恋每日进步的那种欣喜和自如，更憧憬数年之后自信优雅的自己，在喜欢的环境中做喜欢的事情。可是，我却更加忐忑，我没有勇气去面对那里的生活。我对他说，你来自城市中最好的家庭那个序列，我来自农村最差家庭的那个队列，尤其恋爱失败、父母决裂暴力的婚姻让我对感情也没有任何期待。如果要去北京，要么找一个有房的老公，然而如果老公不疼你，丝毫没有安全感，我见过之前小区一个姐姐，两套房的老公在她生孩子后日日出轨还对她拳打脚踢；要么自己去努力拼搏，这样子的话可能要拼尽全力，累得不成人样，我也见过朋友圈一个买了房但是已中年大妈的模样的同学；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我所乐见的未来。

然而，如果留在这个二线城市，情况便会大不相同。我已经在前几年的积累下去年首付有了一套房子，现在学校的教师公寓也给从小跟着妈妈无数次颠沛流离的自己诸多的安定。外面风雨飘摇的夜晚，一杯热茶一本书一段古筝曲，总给我恍若隔世的安宁。这儿的生活，即使再也遇不上那个疼爱爱我的他，我也可以打理好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立足之本。这给了我一丝丝的安慰。只是，这儿的生活再也没有了自己向往的那种激情活力，没有了光怪陆离的各种新点子，当然还有的是对自己中途撤退的鄙夷。不能原谅自己，又如何能够安享清宁？

却是这般进退维谷，夜夜折磨我心。本来跟自己约好，在这呆满一年，已然实现给妈妈买房的承诺，便毫无牵挂地再度离开。可是这一次机会摆在我的面前，我却对她say no，我也看不清内心的自己到底是受到了多大的伤害，才会变得如此唯唯诺诺，畏首不前。可是却没有力量，像当初的自己，像现在的他，勇往直前，无所畏惧。

这份选择，让我难过，也让我没有勇气去面对自己，却没有给我更多的力量让我奋而改变。也许，只能这样接受。既然横向已然无力改变，就像纵向挖掘吧。

我和他都同意这一点。横向的，也许是给别人看的，也许是给自己看的。既然暂时改变不了，不如像深处探寻，像内而生，拓展更广阔的内在世界，搜寻更广袤的精神追求也许，我只是在等待一个契机，虽然不知道她会何时来到，我也会在等，就像等待戈多。等待有一天，内心的充盈能让我坦然爱上满身伤痛却悉数愈合的自己，嘴角的微笑能让我看清镜中不再迷茫纠结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