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宾

一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李斯睿合上书，她站在28楼的阳台上呆滞地望着远方，她觉得自己什么都看不见。已经不止一次，李斯睿想推开阳台的窗户，纵身一跃，彻底逃离这个世界。

李斯睿今年35岁，35岁的李斯睿，是一个对生活失去热情和期望的年轻女人，琐碎的生活让她无法对自己进行清晰的定位，她是李博言的妻子，是李梓熙的母亲，是两个老人的女儿，是公公婆婆的儿媳妇，是培训机构一位可有可无的老师，但她唯独不是她自己。

李斯睿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她已经好久都不曾思考这个问题了，她只知道按照别人的标准来塑造自己。小时候，父母告诉她只有努力学习才能走出农村，于是她比任何人学习都努力；李博言说他喜欢懂事乖巧的妻子，于是她变得越发乖巧和懂事了；培训机构要她努力上课，好好招生，她恨不得见到每个人都告诉他们快去培训吧。唯有李梓熙没有告诉她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妈妈，要不，她也会做那样的妈妈。

春天快到了，然而天气丝毫没有回暖的迹象，家里刚刚停掉暖气，李斯睿双手抱在胸前，她依旧觉得有一些冷。窗外依旧是车水马龙的繁忙，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因为李斯睿的忧郁而暂停，这让李斯睿更加难过了。

李斯睿想，如果不是这么多条条框框约束着自己，那她一定会是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会暴饮暴食，会寻找一段又新鲜而刺激的爱情，会按照自己的想法重新规划一下人生路线，也可能，会毫不犹豫，推开28楼的窗户跳下去。

李博言不止一次劝过李斯睿，不爱惜生命的人是最傻的人，但李斯睿不这么想，爱惜是因为懂得珍贵，而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珍贵过。在李斯睿眼里，生命似乎随时都在准备着参加下一场考试，她从来没用放弃过努力，努力地做女儿，做妻子，最员工，随时随地，李斯睿都处在紧张里，她知道自己不喜欢这一切，可是却不懂得如何拒绝这一切。

李斯睿往前走了走，她轻轻打开窗户，一股凉风吹来，李斯睿忽然腿一软，坐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二

2020年的春天是一个让所有人都期待的春天，大家慢慢从疫情的紧张中逃离出来，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动情地看着各色各样的花儿绽放，所有春天该来的都来了。

各类培训机构在一个漫长的假期后，终于恢复上课了。就在培训班恢复上课的第一天，李斯睿和葛凯阳相遇了。不，是重逢了。

“斯睿”，分开的这五年，葛凯阳似乎一点改变都没有，他还是那样高高的，瘦瘦的，还是喜欢穿深色的衣服和裤子，李斯睿恍惚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李斯睿声音颤抖，她觉得自己快要哭了，她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眼泪已经开始一滴一滴往下掉了，李斯睿没有想到，他们居然再次见面了。

五年前，李斯睿最后一次见葛凯阳，是在郑州汽车站，他们冥冥之中似乎都知道那次分别是他们感情的终点，在一列列并排的大巴前，他们挥手说再见，他们心照不宣，知道再也不会相见了。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约定好的，他们不再联系对方，偶尔看见对方发朋友圈，偶尔会互相点赞，似乎成了真正的陌生人了。2015年，李斯睿回到家乡，顺利成为一个专升本培训机构的语文老师，李斯睿在2017年结婚前，她主动屏蔽了葛凯阳，李斯睿不明白自己这么做的意义，但是她觉得，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怎么啦，见到我这么激动。”葛凯阳笑着说，李斯睿看不懂葛凯阳的笑，有点陌生，又似乎有点深情，有久别重逢后的喜悦，又像是一路寻找的疲惫。

“我以为我再也不会见到你了。”李斯睿说完，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声音的颤抖，于是，她转身走了。

葛凯阳站在异乡的春天，看着转身离开的李斯睿，陷入了对往事的回想里。

三

春天，李斯睿和葛凯阳的相遇，也是在春天。可那个春天却已经过去很久了。在异乡的春天里，葛凯阳恍惚看到了2012年的自己。

2012年的春天，葛凯阳第一次去昆明，参加民族大学的研究生复试，他因考研英语发挥失常，以一分之差被调剂到二区，考研的失利，深深打击了他。他曾经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拿奖学金拿到手软，各项竞赛获得频频获奖，从上大学的那一天开始，他的世界里似乎只有成功没有失败，可考研，他却失利了。葛凯阳最喜欢的城市是西安，他觉得只有西安是真正像北方的，是最有历史感的，研究历史，就应该到西安去，于是，考研时，他选了一所西安的学校，他准备得非常充分，甚至提前联系好了导师，他觉得一切都是势在必得的，可是，他还是失算了。

葛凯阳完全可以二战的，可是他退缩了，一次的失败让他对考研感到畏惧，他认命了，选择了调剂。昆明的花繁景簇没有让他感到新鲜，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在考研失利后开始变得暗淡了，葛凯阳沉浸在自己一个人的悲伤里，这样的悲伤，谁也不懂。

对于葛凯阳来说，研究生的生活和本科生的生活迥然不同，他不再参加任何活动，真正开始了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生活，他又有新的目标了，考研已经失利了，考博一定要去西安，葛凯阳觉得自己再也输不起了。民族大学的图书馆，成了他最爱的地方。也是在这里，他遇见了李斯睿。

遇见李斯睿的时候，葛凯阳忽然觉得自己的生活有光了。

李斯睿不漂亮，可是她的眼睛，却有着让人过目不忘的风采，葛凯阳除了喜欢李斯睿的眼睛，还很喜欢李斯睿的手，肉肉的，伸开了有一个个小小的窝窝，让人非常赏心悦目。李斯睿爱读书，她不是为了考博，也不是为了取得优异的成绩，她就是爱，单纯的爱。李斯睿学中文，她非常享受自己沉浸在小说中人物的悲喜命运中的快乐，那些故事她虽然没经历过，可那些爱恨情仇、悲欢离合，她在脑海中经历了一遍又一遍，这样的经历，让她变得更加感性了。

由于俩人经常在图书馆见面，一来二去，都彼此记住了对方，见面时也会微微一笑，算是认识了。

四

“我见过你，复试的时候我就见过你。”这是李斯睿对葛凯阳说的第一句话。

“是吗？”葛凯阳有一些诧异，同时也有一些得意。

“当然了，复试的时候，你们在我们隔壁教室。”李斯睿记得葛凯阳，当然不是因为葛凯阳有多么出众，是因为他们的孤独和忧郁。别人复试出来大家都围着问这问那，可只有葛凯阳一个人站在那里，他似乎对复试题丝毫不感兴趣。

这似乎又勾起葛凯阳的悲伤了，“哦，”葛凯阳淡淡说了一声。

他们之间就这样淡淡的，偶尔会一起去餐厅吃饭，没课的时间，大多都会在图书馆里看书，可就是那样安静的日子，成了李斯睿和葛凯阳一生里最美好的回忆。

同学们都觉得他俩肯定是谈恋爱了，他们有着那样的默契，那样的相似的爱好，难道还有不恋爱的理由吗？

李斯睿也觉得自己是恋爱了，难道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吗？不是冥冥之中注定了他们俩都相遇吗？李斯睿小说看多了，她对恋爱的幻想和期待，和许多人都不一样，她知道，葛凯阳已经在她心里了。

然而，恋爱对于葛凯阳来说，却是一件非常意外的事情。比起谈恋爱，他更想读书，更新去西安，大展宏图。

葛凯阳的冷淡让李斯睿很难过，李斯睿把一切原因都归结于自己，一定是自己还不够优秀。这是李斯睿在感情里犯过最大的错误，她总把自己想得特别卑微，她觉得她配不上任何人。

有一次，李斯睿半开玩笑地问葛凯阳：“你怎么不谈恋爱啊？”

葛凯阳看着李斯睿，半开玩笑地回答：“妹妹，你说呢？”

李斯睿有点悲伤，她笑着避开尴尬说：“那我可喊你哥哥了。”李斯睿不喜欢哥哥妹妹的关系，也最讨厌学校里那些喊着哥哥妹妹的同学们，可就从那天开始，她就一直叫葛凯阳哥哥。

葛凯阳笑着，没有拒绝。李斯睿没有想到，这个哥哥，自己居然叫了三年，三年，他们的关系没有任何进展。

毕业前期，李斯睿实在太难受了，她借着和同学们聚餐喝了几口啤酒的劲，哭着打电话给葛凯阳，开口就问：“我不要叫你哥哥，咱俩谈恋爱好不好？”

“你喝多了妹妹，哥哥祝你前程似锦。”葛凯阳说完就把电话挂了，那晚，李斯睿宿舍阳台上坐了很长时间。李斯睿喜欢葛凯阳，可这样的喜欢，葛凯阳视而不见。

五

“咱们机构招新人了？”李斯睿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问和她同一年来的夏晓薇。夏晓薇消息要比李斯睿灵通得多，李斯睿想她一定知道。

“是呢，但不是来当老师的，是来学习怎么当老板。”夏晓薇说完又感慨，“疫情期间，怎么还有人创业。”说完便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李斯睿开始坐立不安，五年了，她很想问问葛凯阳，这五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很想问问命运，为什么明明再也不会见面的两个人，怎么又遇见了。整整一上午，李斯睿如坐针毡，葛凯阳就在他隔壁的办公室坐着，李斯睿觉得他们离得很近，但又觉得离得很远，这种近在咫尺，远在天涯的感觉深深折磨着她，让她觉得压抑与沉闷。

下午机构负责人高总领着葛凯阳，挨个办公室进行介绍，来到李斯睿办公室的时候，李斯睿正在准备第二天的线上教学。在大家的收入都因疫情不同程度受到影响时，高总把手里的资源应用到了淋漓尽致，线上教学搞得风生水起。

他开门见山说：“大家辛苦了啊，先停一下手里的工作，疫情期间咱们不方便聚在一起，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来咱们机构指导的葛凯阳葛老师，大家以后多多配合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大家欢迎！”

葛凯阳谦虚地笑着：“谢谢高总，我来和大家学习了，以后有打扰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包涵，等疫情过了，我请大家吃饭！”

大家热情地鼓着掌，明眼人都能看出高总和葛凯阳关系不一般，李斯睿没有鼓掌，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对突然出现的葛凯阳表示欢迎，她还没有准备好，该怎么面对这个曾经认真喜欢了那么久的人。谁也没有注意到李斯睿的忧伤，葛凯阳看着明显有点呆滞的李斯睿，和大家笑着挥手，跟着高总去了下一个办公室。

这时，李斯睿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下，李博言打来的电话，李斯睿接起来：“宝贝，一会我把熙熙给你送过去啊，你俩晚上打车回家，我晚上还要加班。”

“好的。”李斯睿机械地回答，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上班，下班，接送孩子，做饭，打扫卫生，几乎每天都是这样。有时候李斯睿想，自己怎么在刚过30岁就感到了生活的无趣，日子还那么长，今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呢。

李斯睿挂了电话，她在对往事和未来的忧伤里，度过了又一个平淡的下午。

六

“妈妈。”放学后的熙熙声音甜甜地叫着李斯睿，李斯睿走过去抱起来熙熙。

“今天累不累啊？”李斯睿问熙熙

“累呢，中午我都没有睡着。”熙熙回答。

“你俩打车回去啊，我还有事要忙，我先走了，熙熙，和爸爸再见。”李博言说完便走了。李斯睿和李博言互相笑了一下，算是再见。

“爸爸，你要早点回来啊。”

“知道啦。”

“下来自己走路啊，别让妈妈一直抱着。”李博言说完就走了。

李斯睿放下熙熙，她拉着熙熙往公交站走，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她看见了站在身后的葛凯阳。

“斯睿。”葛凯阳笑着和李斯睿打招呼。

李斯睿忽然感到一丝羞愧，她想着刚刚离开的李博言，看着手上牵着的李梓熙，再看看对面的葛凯阳，她有一种犯了错的紧张。

“熙熙，叫叔叔。”李斯睿带着这样的羞愧和熙熙说。

“叔叔好，你要去哪里啊？”熙熙热情地和葛凯阳打招呼，她不明白妈妈的忧伤，以为站在对面的，只是妈妈一个普通的朋友。

“你好啊，叔叔要去坐公交车。”

“啊，叔叔也喜欢坐公交车吗？我也喜欢。”熙熙兴奋地说着，然后她转身和李斯睿说：“妈妈，咱们也坐公交车回去好吗？”

“你不是累了吗？咱们打车回去吧。”

“我不累了，我看见妈妈就不累了。”于是李斯睿拉着李梓熙，和葛凯阳一起朝着公交站走去。有那么一瞬间，李斯睿有一些恍惚，要是五年前葛凯阳接受了她的喜欢，那么此时此刻一起走向公交站的，就是甜蜜的一家人了。五年前，她也曾和葛凯阳一起坐过一次公交车，李斯睿记得，那是2013年冬天的的一个星期六，他们一起看海埂公园，看了海鸥。

“妈妈，妈妈。公交车来了。”熙熙的叫声打断了李斯睿的回忆，她看着纯真的熙熙，忽然为自己刚才的回忆感到后悔，现在已经不是五年前了，她已经是李博言的妻子，已经是李梓熙的母亲了。她抱起熙熙坐上了过来的公交，不再看站在身后的葛凯阳。

李斯睿不敢回头，她不敢看，她对于葛凯阳的喜欢，没有一个人是可以真正理解的。

七

葛凯阳在看到李斯睿的第一眼，就已经看到了李斯睿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他其实没有想着自己会再次遇见李斯睿，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三十多岁的葛凯阳也开始向命运低头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命运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打击着葛凯阳。葛凯阳第一年并没有考上博士，他不甘心，后复习了一年，可是第二年还是没有考上。家庭和年龄的压力让葛凯阳退缩了，他痛苦地收起来所有的复习资料，回到老家的一所私立初中，当上了一名历史老师。对于一所私立初中来说，历史老师似乎是可有可无的，三年来，葛凯阳在这样被忽视的环境了经历来吧春夏秋冬，感受了人情冷暖。2020年突如其来的疫情让葛凯阳觉得生命短暂，历史都是对过去的总结，他们很快就会被遗忘，只有未来才真正对一个人的生命具有意义和价值。

葛凯阳不想在这个狭小的县城里呆着了，这不是葛凯阳的理想，葛凯阳注定是要做出一番大事业的，这些年，葛凯阳一直想自己做点什么，疫情期间，因为一直在老家呆着，他和小时候一起玩的高岩走得很近。高岩本科毕业后就留校了，他所在的本科每年都会招大量专科生，高岩就在给专科生当辅导员，留校一年后，他发现大多数专科生都学习非常刻苦，他们都希望通过专升本考试可以继续学习，高岩看准了这个商机，自己组建了一个培训班，请了学校里大家公认的好老师上课，培训机构办得风生水起。高岩得知葛凯阳的心事后，主动邀请他到他的培训机构进行参观学习，他甚至想和葛凯阳联手，一个负责线上，一个主攻线下，他愿意为葛凯阳新事业的开辟，奉献一己之力。

三年来，社会的人情冷暖让葛凯阳感到高岩邀请的温暖，他愿意到高岩的机构，愿意发挥自己的余热，愿意到再次回到大城市看一看，葛凯阳想逃离这个小而狭隘的县城了。

葛凯阳也没有想到，他会在这里，碰到李斯睿。李斯睿手上的戒指和旁边的孩子深深刺痛着他，葛凯阳觉得这才是命运对自己最大的惩罚。葛凯阳想，如果五年前自己不是那么执着，如果他五年前可以勇敢地敞开心扉，那么现在，会不会他和李斯睿，过着幸福满满的生活呢！

五年前，葛凯阳也是对李斯睿动过心的啊。

八

李斯睿的心情被葛凯阳的突如其来彻底打乱了。

李斯睿是不应该心动的，可她就是心动了。李斯睿为自己的心动而感到羞耻，但她实在无法抑制这样的心动。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刚刚怀春的少女，远远看着葛凯阳，她甚至可以听见自己心动的声音。从这一年开始，李斯睿开始讨厌春天。

李博言是一个合格的丈夫，这一点李斯睿不敢否认，他说他很爱李斯睿，为了李斯睿，他甚至可以奉献自己的生命，他没有任何不良嗜好，热爱运动，单纯善良。大家都觉得李斯睿应该满意了，李斯睿也觉得自己应该满意了，可有一点，她始终无法认同李博言，而恰恰这点，又是李斯睿特别看重的。这就是他们俩对爱和爱情的看法。

李博言坚定地认为，爱是有条件的，李斯睿怎么能接受呢，在李斯睿看来，爱是最简单不过的，是单纯的，不附加任何条件的。根据李博言的说法，李斯睿坚定地认为，李博言不是因为爱才选择的她，她只是李博言择优录取的结果，如果和她同样条件的两个人出现在李博言的生命里，李博言还不知道选谁呢？

这点深深刺伤了李斯睿。李博言甚至给李斯睿举例，说一个有偷东西想法的人，如果他一辈子也没有去实施偷窃，那他就不是贼，李斯睿觉得这简直就是对她的侮辱，这个人确实没有实施偷窃，可是知道他有偷窃想法的那些人却提防了他一辈子啊。李博言还说，不是他对李斯睿的爱是有条件的，是所有爱都是有条件的，李博言告诉思睿不能用圣人的标准来衡量普通人。李斯睿觉得这一切真是无稽之谈，也是那一刻，她真正懂得了，夏虫不可语冰，这是真的。

不过即使这些都是真的，我们都不能否认李博言对李斯睿的爱，不能否认李博言好丈夫的存在，李斯睿也觉得，其实她应该满足了。

可是遇见葛凯阳，李斯睿怎么就心动了。她想了很久，后来，她想明白了，看见葛凯阳，她似乎又看见了曾经那段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校园时光了，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李斯睿更喜欢那个时候的她自己，温柔、感性、单纯、努力。当时她喜欢葛凯阳，那是没有任何条件的啊。

李斯睿觉得，自己快疯了。

九

“斯睿，中午一起吃饭吧？”李博言在一个工作日的中午邀请李斯睿，李斯睿觉得自己是应该拒绝的，可是鬼使神差，她居然答应。

“好。”她看看葛凯阳，很有礼貌地笑着。

“你想吃什么，我来到这里，对这里都还不熟悉。”葛凯阳看着李斯睿很有礼貌地笑，忽然有点难过。

“都可以，我平时不怎么去外面吃饭，我也不熟悉，你定吧。”

“好吧。”葛凯阳在美团上面搜索着，“海底捞吧，凤凰大厦那个。”

“好。”

“要不要叫上你老公？”葛凯阳犹豫了半天。

“不要。”李斯睿斩钉截铁地回答，她感觉自己居然有点脸红了。

“中午打车一起走吧？”

“不用了，我一会还有课，你先去，我下课后去找你。”

葛凯阳没有再说什么，他笑着离开了。

整整一个上午，李斯睿都心猿意马。她上课，下课，但总觉得她自己的灵魂仿佛脱离了她，她居然有种谈恋爱的那种小紧张，李斯睿知道，她在热烈地期盼着这个中午的到来。下课后，她先补了妆才出出发的，她有点脸红心跳了。

李斯睿一下公交车，就看到了站在凤凰大厦门口的葛凯阳，她用力压抑着自己的激动和慌乱，“你怎么不进去啊？”

“我等你，咱们一起进去，位置我已经定好了。”

李斯睿的心要跳出来了，她跟在葛凯阳身后，像个听话的孩子。

他们就那样坐着，一言不发，葛凯阳很快点好了菜，他安静地看着李斯睿，他忽然发现，他们在一起那三年，他似乎都没有好好看一看李斯睿，她那么瘦，那么小，那么需要被爱护。葛凯阳有点难过了。

“我明天就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李斯睿的心狠狠疼了一下，明天开始，她就见不到葛凯阳了，这段时间，她已经习惯了天天看到葛凯阳了，她一下子感到了自己的自私与阴暗，现在，她还有什么资格要求这些呢？

“去西安。”葛凯阳回答得很平静。

“想好去做什么吗？”

“还没有，也许还会当老师，也许会创业办一个培训机构，也许会继续考博吧，我喜欢西安。”

李斯睿看着葛凯阳，有那么一刹那，她真想让葛凯阳带着她逃离现在的生活，她真想放弃眼前的一切，陪着葛凯阳，一起寻找梦想。

“你现在还是一个人？”李斯睿终于问。

“还是一个人，我这样的人，注定要孤独终老了。”葛凯阳打趣。

“还不如当初你选择我呢？”李斯睿也半打趣地说。

“你现在这么幸福，真好。”李斯睿抬头看了看葛凯阳，她第一次在葛凯阳的目光里看到了爱和温暖。

那顿饭吃得很慢，她俩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过去和未来的事情，也可能他们想故意吃得慢一点，下一次见面，不知道又是何年何月。

十

第二天，李斯睿一个人开车去了机场，在机场外的广场上，她独自坐了很久很久，她看着汹涌的人潮，悲伤比人潮还要汹涌，川流不息，行走在李斯睿疼痛的心上。

夜幕快要降临时，李斯睿收到葛凯阳的微信，微信很简单，葛凯阳说：生活无味，还好我们都在坚持，缘浅就不必情深，可还是好遗憾，我们没能在一起。李斯睿泪如雨下，她止住眼泪，用颤抖的双手回复给葛凯阳：生活不易，我们的悲伤竟一模一样。

李斯睿开车回家的路上，车水马龙，灯光璀璨，悲伤像一把刀，一遍遍刺着她，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李斯睿好难过，可这就是生活。

回到家，李博言和李梓熙在客厅垒积木，李梓熙扑过来抱着李斯睿，“妈妈，你怎么才回来啊，熙熙和爸爸都想妈妈了，熙熙爱妈妈。”

李斯睿看看窗外，她和李博言说，咱们换套楼层低点的房子吧。

“家里的事，都是你说了算。”李斯睿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