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湖的糯米饭
夏天过完就是立秋,处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梧桐叶一落,天下尽知秋。
雾漫小东江正是那季秋天气/老叶知秋芦花碎/满树枫红叶儿坠/途中烟雨路人稀/菊花馨丽山骨纤/水寒荷破人憔悴/白萍红蓼霜天雪/落霞孤鹰长空翔/依稀暗淡野鸡肥/玄鸟飞去鸿宾至/嘹音呖泣声宵遁/遍地肥草已染黄/寿枣柿果无叶伴/恰是秋收山村忙
稻田中收成进库,旱地里杂粮入仓;秋冬衔接节气时,山里人们正在油茶树下忙碌,一担担茶籽从密丛中挑出,铺在整修平坦的土地上,冬天暖阳催开果实,风剥茶苞盛开四瓣,茶苞心中黑黢黢地露出粒粒茶仁,待到茶苞绽放成枯黄,人们把它全部收集回家,茶苞茶仁分捡开,茶仁摊在阳光下控干。
立冬后,山里水圳旁榨油坊喧闹起来,土炕上铺满茶仁,土炕下灶镗火红;茶仁水气升腾,水圳中,水冲击着古老水车,水车木轱辘轴传动碾槽沿着固定凹槽旋转,茶仁经过碾轮压碎,仁壳仁肉交融如沙砾;筲箕盛装倒入大木甄中,大火中上气蒸透,木勺舀茶籽沬,倒在铁环上垫稻草的圆孤中,拓实成块,排列在榨油器仓内,榫尖固定,树锥锤伴着榨油坊汉子号声,三锤一定点,砸向千斤顶,千斤顶力道指向圆形茶块,不一会,榨油坊中汉子们赤裸上身,伴着一二三嘿的口号,汗水从头部流到胸膛,洇湿裤头;榨油器中茶块紧跟着榨油坊汉子们节奏,滴一滴,串一串地形成油帘,油瀑布,沿着油沟归入油桶。 榨油坊里寂寞多于热闹,热闹时似首交响乐,没有高潮,低谷,只有和声和曲中插曲;灶镗内煨红薯外皮已焦,剥去灰黑壳,露出金黄,薯味在寒气中升腾,筷子在薯中打孔,灌入刚榨出来热气未散的茶油,那种味道简直能穿透胸膛,浑身血脉贲张,激活味蕾,滋润胃肠。
墙角灶上,铁锅中焖着糯米饭,灶镗内火已熄灭,等待着第一榨茶油邀请搭配,油勺在油桶中舀了舀油,淋在锅中布满泥鳅眼的糯米饭中,茶油浸泡着糯米饭,油光发亮,调上盐味,重新点燃灶镗,锅铲翻动着糯米饭,糯米饭底部锅粑金黄焦香;糯米饭和茶油搭档把锅当成了舞池,倾听着锅铲与锅发出音符,肆意舞蹈,香气袭人;大地闻到了;榨油坊闻到了;汉子们也闻到了;那种茶油中和糯米饭焦香的味道,汉子们迫不及待地响应味道的召唤,似新婚小别的小两口,恨西山太阳不早落山,激起荷尔蒙在未天黑的傍晚开始解放,全身心释放,把月亮折腾出曙光。
糯米饭锅粑搜寻时光,已成过往,想起家乡东江湖的糯米饭,尤如麻油糍粑摔跤,跌入了蜜罐,打捞上来,浑身蜜香;那是辛苦劳作的家乡人,一年中等待了三季,方才得到的第一次糯米饭口福。只有在立冬后才能享受到如此口味;只有在立冬后的油榨坊才能分享到这种美食;只有在立冬后的油榨坊中才能打开擂鼓的劲作死地享受一番;那种鲜香带有余温的茶油与软糯带着锅粑香的糯米饭碰撞而发出的美味;对的时间,地点和食材融合在一起,掀起味觉的浪潮,吃在记忆深处,没齿不忘。
那些年,父辈的糯米饭口味单调,每次听老父说起,双眸里似乎见到了那碗父亲手中捧着的糯米饭,老父第一次糯米饭在接近青年时完成,那是在一九五三年冬的那个下午。
大叔谈起吃糯米饭时,手足舞蹈,似乎是对生活的一种显摆和对美食的一种爱恨,爱的是食材美味,恨的是物质匮乏;他描述糯米饭的味道,还加了一种特殊的食材,那便是茶籽蛹,晒茶籽土坪的泥土中能觅到,挖一砣泥,茶蛹过冬的穴如蜂巢,掰开就能得到几条,十几条,锅中焙干,焙香,焙出蛹油,掺入糯米饭中,淋入茶油;听后都不敢想象这种味觉,恐怕舌头觉悟过敏受伤,胃液翻滚,口水直下三千尺,疑是涎河落九天。父辈把每一年榨油坊开业当成一种美食的盛筵,是一年中美好的期待。
茶籽蛹大山里的田治虫需要石灰,榨油坊工序结束,男人们便在山中陡坡上筑石灰窑,搬动窑附近的石灰青石,灌满窑,上面垒成圆弧状,引火烧窑;勤劳的女人们在家会为她们的男人们做一些加餐,其中就有糯米饭,糯米醪酒,半上午和半下午从家中挑来,路上已经凉了的糯米饭会泡在热米粥和糯米醪酒中;热米粥的热,糯米饭的冷,醪酒的醇香融为一碗,落肚成诗,唐朝那位叫李白的诗人说:“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吃糯米饭就那么得意忘形;吃完糯米饭就脱离了没吃到这种美食的大众;吃完糯米饭就成了神入了道。
东江湖大山里的端午节前后,松树下会生长一种菌,别的菌成伞形,而这种菌长的铜锣一样,本地人称呼它为铜锣菌,色泽金黄,沁甜芳香,淖熟后纳入糯米饭中,油而不腻,那是一道吃糯米饭的风景;这一年三次吃糯米饭的史证,归于大山的赋予和亲睐。
时光会把记忆埋在时光中生根发芽,有人会随着那些故事去追寻吃了会成神的美味,我便是其中之一;怀着一种美食憧憬,沿着厨人精神去挖掘,拓展传承这种糯米饭的味道。
糯米饭营养丰富,含多种人体必须的胺基酸,补中益气,健脾养胃,止虚汗,对食欲不佳,腹胀腹泻有一定功效。
我游历过许多城市再没搜寻到这种味道,广东糯米鸡,生抽糯米饭裹着一块烧鸡;浙江糯米咖喱牛肉,牛肉抢了糯米味;面皮包着糯米饭的烧麦小吃,油渣香不如茶油清爽;八宝饭太甜;总之糯米饭不搭配生茶油,终有几份欠缺,遗憾。 跨世纪那年,乡下买了二十斤茶油,订了一公斤茶籽蛹和一公斤葛藤蛹,糙糯米,白眉豆,五花肉油渣,红薯丁,把厨艺施展其中,邀朋友共享后,每次见面打赖找尾巴,那是一种何等的美味?用耳朵能听到香,用鼻子能触到味,用唾液能引出馋虫的味道。
如今物质丰富,近几年陪伴着父亲,每到立冬后,就会准备食材;泡上两斤糯米,半斤眉豆,把五花肉,红心红薯切成丁炸香,糯米与眉豆用水浸平,放入一两茶油,用高压锅焖出气再改小火,从气压中嗅到焦香后离火,带油的糯米饭色泽金黄,糯米饭焦香;炒锅中放一小瓢水溶化盐,糯米眉豆饭和红薯丁一咕噜盛入锅中,淋入茶油,搅拌均匀,出锅时头仰着向后,唯恐馋涎滴入内。
老爸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早就拿着了双筷子说是先尝尝,每到此时,我会说:老爸今年第一次吃糯米饭,你先尝尝,是不是你那当年的味道?老爸一口糯米饭在口中,点点头,表情欣喜;这餐糯米饭多了两道味,来自亲人的贴心和父子的友情;怎么能不感恩这大地的赐予?怎么能不感恩遇见的美食?怎么能不为我和父亲的糯米饭点个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