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孤城电影：第八天
如果当一个人失去记忆，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在哪里，为什么会在那里。在这个孤城里，却有一台神奇的屏幕，可以放他所想到的任何电影。如果，这个人就是你，在你的孤城里，你会选择的电影是？
老牛走失事件（下）
猛回头，逼仄的屋子里，雾气弥漫。从灶台上，到厨房，再到屋子，这屋顶下仅有的十个平方片刻就被覆盖，包括那股隐约的气息。
我下意识地咳了起来，为了给柔软的雾气以起码的尊重。所以，当叶发根打开门，冲着光亮，我一头窜了出去。一闻到牛粪的味道，我整个人都清醒了。
我发现，我的左脚踩进了牛粪里。不可思议的是，右脚在遍地的粪便里幸免，碰巧踏了个空。一拔脚，我才意识到它的粘稠，脚被一股力量往下拽着，仿佛那头老牛在暗地里使劲。多用了些力气，脚一抬，带着飞舞的粪滴，我的裤子被溅到了。正在懊悔，一弯腰，油光发亮的牛粪里，我看到淡淡的红色。那是血丝。这是只病牛，我想。
然而，这可笑的一切显然被三兄弟看在眼里。二哥叶发辉赶紧递来一块抹布，发黑的抹布。
一接，我感受到甚于牛粪的粘腻，在这块上了年纪的抹布上。
我问：“所以，家父已经下葬了？”
叶发辉：“唉。”
我：“昨天还是今天？”
叶发辉：“昨头。”
我：“是傍晚？”
叶发辉：“对咯。”
叶发根：“我回来的时候就下葬了。我也没看到。“
叶发辉又说：“你怎么知道？帮忙人。”
他盯着我的眼睛，一下子被瞪大，甚至瞪开了缕缕的血丝，满布在那双不大的眼睛里。像极了牛粪里的血丝，更像是一种警示，对这个帮忙人而言。
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猜的。”我说，“我不知道，猜的。”
“我们还是寻牛吧。”叶发根说。
“好的，我们还是寻牛吧。”我这个帮忙人说。
我踮着脚，走到牛棚下。这是个很马虎的牛棚，四条粗细不一的木头撑着，顶上是稀疏的茅草，发了霉，两个大洞，占了大半的面积。棚子里，散着一根草绳，一头绑在柱子，另一头断了。显然，它可以是被老牛挣脱的，那头病了的老牛。
这头牛并没有走失，我想。
“有狗吗？”我问。
“有有有。”叶发根答应着，转身就去隔壁人家借了条狗。
是一头半人高的土狗，舌头耷拉在嘴角，滴滴答答地掉着口水。
“嗯，是条好狗。”我牵着它进了牛棚，土狗低着头，一个劲地嗅着什么。小半天的功夫，终于发现了什么，一个激灵，挣脱绳子，直直地往外面跑。我吓了一跳，赶忙追上去。可这时，狗撒开了步子，跑上了田埂，一眨眼的功夫，消失在了秧苗间。
可突然，咕咚一声。东西坠落的声音，又沉又闷。
追近一看，狗倒在田埂下，颤动着身子，嘴里不断涌着泡沫。我吓了一跳，看着它的身子，又看看它的嘴，心想怎么给人家交代，越想越心焦。
就在这时，步子一下又一下地打在田埂上。循声望去，叶发根走了过来。狗也听着，身子随着步子一下一下地抖动。突然，它站了起来，当叶发根出现在我们眼前。
它继续朝前跑了起来，规规矩矩。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我，和让叶发根，始料未及。
狗“马不停蹄”，带着我们一路去了两个地方。
第一个地方，坟头。一个新累的坟头，新土还泛着湿气。叶发根说，这就是家父的。
第二个地方，镇上。菜市场的牛肉铺子，满满码着一排排的肉，精瘦精瘦。叶发根说，他是同村的，不熟。
肉贩子一见叶发根，直接骂了起来：“你们姓叶的，没有一个好东西。你说说看，事体额可以是这样的事体。”
叶发根吃了一惊，呆着看他。
肉贩子举起刀，指着前面：“伊只牛我帮你们拉过来，帮你们弄，帮你们卖。你说说看，还要我怎么弄？”
歇了口气，接着说：“别的不要说，肚子、百叶、肠子，全部是烂的。伊些东西烂倒不去说，肉和舌头不烂。烂倒好了，不可以卖了；不烂的话，卖又不好，不卖又不好。”
原来，他生气的是麻烦，一件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的事情。
我看了一眼牛舌，上面是一个深深的圆印，浸着血迹。我想，我的猜想没错。
“现在怎么办？”叶发根问。
“先把肉给收了。吃出问题确实不好。”我说，“接着，我们去趟派出所。”
当我们赶回村子，叶发荣和叶发辉正在门口铲牛粪。一见警察来了，呆住，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直到手中的铲子滑落，叶发荣突然惊醒，撒腿跑了起来。
叶发根看着我：“这件事你是怎么发现的？”
“因为牛粪。”我说。
“这个天，应该是有蚊子、苍蝇的。但是，牛棚下面一只虫子都没有。”
叶发根：“为什么？”
我：“有农药。我猜想，是敌百虫。为了让老牛排粪，它被喂了敌百虫和油。所以，一只这么老这么瘦的牛，可以排这么多。可惜量没掌握好，肚子里一下子全烂了。
叶发根：“为什么？”
我：“因为肚子里的东西。伊只牛真是只好牛，它是这场案件的唯一目击者。它帮了忙，把那个东西给吞了下去。”
叶发根：“听不明白。”
就在这时，我听到警察的声音：“找到了，没错，是个金戒指。”一个老警察一挥手，叶发荣和叶发辉被带上了警车。
我向着叶发根：“果然没错。“
我接着说：“我从头开始说吧。你父亲是你的两个兄弟害的。为的就是那个金戒指。你父亲气不过，自己喝的农药，敌百虫。”
叶发根：“那牛？”
我：“那牛？我想，你父亲让牛吞下了金戒指。为的是把戒指留给你。但是，两兄弟就想法设法让老牛给吐出来，或者拉出来。”
叶发根呆呆地看着我。缓了好一会儿，他说：“还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狗为什么先跑了趟坟头。“
我：“还是的，伊只牛真是只好牛。老老实实，说拉就拉，但就是不把戒指拉出来。证据就在菜市场，牛把戒指压在了舌头下面。也许，在它反刍的时候。”
我看着叶发根，这个中年的汉子弯下腰，无声地抽泣着。经过这漫长的一天，那身西装现在看来一下子宽大起来，上面是星星点点的泥点，在他身上，显得很不合身。
-本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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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故事，构思于《沉默的羔羊》。
《沉默的羔羊》是一部改编自托马斯·哈里斯同名小说的惊悚电影，由乔纳森·戴米执导，朱迪·福斯特、安东尼·霍普金斯等人主演。
该片讲述了实习特工克拉丽斯为了追寻杀人狂野牛比尔的线索，前往一所监狱访问精神病专家汉尼拔博士，汉尼拔给克拉丽斯提供了一些线索，最终克拉丽斯找到了野牛比尔，并将其击毙。
1991年该片在美国上映。1992年该片获得第64届奥斯卡奖最佳影片、最佳男演员、最佳女演员、最佳导演、最佳改编剧本5项奖项，此外还获得了第49届美国金球奖剧情类最佳影片、法国凯撒奖最佳外国电影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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