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兄
表兄
过年这几天，又是一波又一波的亲戚。总觉得年越过越没有了年味，偶然看到一条热评，把责任推给我们的年岁，说因为我们不再年少。
上次见表兄大概是前年年末，之前是他安稳度过学生时光的最后一个月。他是个苦命儿，当父母离婚的消息传进他十岁不到的耳朵中，我不愿去想，那时的他，脑袋里有多么轰鸣。父亲拒绝接受他的亲身儿子，他的童年，伴随着一场场打不完的官司，夹杂着母亲的懊恼与泪水，悄悄的走了。
昨天，接了通电话，听表兄应该是要过来。怎么说也是小时候一起耍的玩伴，这时隔一年半没见，听说要来，心上还有点兴奋。
下午六点多传来了敲门声，门开了，原以为的两个人却变成了一个，是他的母亲。进屋后，母亲便问怎么没有带孩子一块过来。
“吵了一架，他不知道跑哪去了。”他的母亲话语间略带些怒气，却也是没什么大惊小怪。
不知几时的他，变成了能在我这般亲戚家里，与他的母亲吵个喋喋不休的人。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那件事对他造成的影响。年岁尚小，不懂世事，我原以为他可能会淡忘，觉得那是一道坎，过去就好了。但我也是幼稚，盲目乐观。他原本的生活轨迹全部被打乱，居无定所，母亲带他满世界租房子。无人看管，母亲通常是中午回不了家，午饭全靠外面解决。就是这样的生活，他先于我很多年体会到了那种自由感与无依无靠。我曾经常笑话他情商太低，像没见过事面一样。但这些年，他走过的路，却是比我这前十八年走过的路还要多。后来表兄跟我说他可是美团特招的人，我问为啥，他笑着说“我可是跑过这城市的每一条路。”他无所谓的态度，我听着却是笑不出声。过早的接触社会，没有家庭的庇护，生活的巨大变动也使得他没在学校学会什么东西，前几年初中毕业后上了中专，之后我们的联系就越来越少，繁重的学习任务使我也越来越忙，他也不知忙些什么，几次他的母亲过来，也没了他的身影。就这样，想想日子也过的挺快。
我拨通了电话，劝了劝他。我也是奇怪，一年半不见，我与他说话的语气却没有太多的波澜，跟他说话的感觉还是很熟悉。他说在过来的路上，母亲听后也放下手中的活，说等孩子来一块吃。
门开了，这次没错，是一个人。明明是熟悉的面孔，但我竟一时不敢确认他到底是谁。他变了，一年半前，他的个子还没我高，但现在我的目光却差不多与他齐平，他甚至比我高了。但他的背却是像小老头一样越来越弯，身高的增长使他的驼背越来越明显。
简单客套两句后，他坐在饭桌旁开始狼吞虎咽。他显得很自然，没了以前那么大的脾气，放在几年前，他一般先是再和他的母亲理论一番，然后死磕到底。
他本身就话少，坐在长辈们旁边，只是问一句答一句。先前明明说着自己中午吃了很多，后面却是满满两大碗米饭下肚。看着身旁的表兄，我顿时感觉熟悉与陌生交加，明明感觉很熟悉，但总好像有代沟让我很不舒服。
吃完后，他站起身来，我上前砸了砸他的背，说着和以前同样的但他从来不听的话，“把背挺直了！”。
我坐在书桌前，手里转着笔，做什么都没心思。表兄躺在我的床上，拿着手机嘴里小声念叨着，不知在背些什么。好不容易熬到十点多，看他也没碎碎念，“睡吧”，我收拾了桌子，往床上撂了一卷被子。他起身去洗手间洗漱，这个好习惯他一直坚持着，就算到了陌生人家里，他在干净这方面也从不将就。
关了灯，谁也看不清谁的脸。
“现在在哪上班啊。”我硬生生找出一个话题。“在✕✕街的一个咖啡店。” “你刚才背什么呢。” “就做那些咖啡和奶茶的配方。” “哦，你在里面做奶茶嘛。” “嗯。” “店里几个人，生意好吗……”。我发现只有当我和他交流的时候，那种陌生感才会消失片刻。
我们这些年轻人，一没事干就喜欢把自己的前途拿出来说说。
“听说你前段时间谈了个对象啊。” “分了，没意思，现在还不是干那事的时候。” …… “年过完啥打算。” “先干到六月份吧，之后寻思着跑美团吧。” “那是不是不安全啊，我老看见那开的太快出车祸的。” “我开慢点不就行了，我对那面路熟悉，不用可惜了。”……
我们这些年轻人，一谈自己的前途，就想着八九年后的自己。
“我想着我二十五六，起码把房子的首付先挣出来。” “那么早干嘛，等28，29快成家也不晚啊。” “都一样，没车没房你配的上谁。”……
我们聊到很晚，像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了。
但这简单的两个小时对话却让我发现他真的变了，他甚至开始说一些我不习惯的东西。我们的交流没有了以前的嘻嘻哈哈。仿佛谁都不愿提起自己的快乐。像两个心事重重的少年。“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仅仅一年半没见，他的变化着实让我有些惊讶。生活的确改变了他。
想想几年前的我们，还是忙着蹲在哪个地方，蹭wifi打游戏的小屁孩。而今的他，却已是躺在床上难以入睡的有着心结的人了。他开始为生活忙碌，他开始有自己的计划，他正逐渐像一个大人一样活着。而我好像还没意识到什么。
第二天，他起的很早。“我挣钱去了。”他临走笑着说。对于他，在某些方面，我已经比不上了。可能他已经是个大人了，只是我察觉的太慢。
我想，年可能是跟着表兄一块变了，它变的像表兄一样给着我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曾经我们一天天期盼着过年，想着要大把大把的压岁钱，买好吃的，好玩的。想着能与好朋友玩个昏天黑地。想着自己穿新衣服新鞋的样子。而今我们开始为生活奔波，为理想拼搏。我们不再有太多的心思放在曾经的吃喝玩乐。所以我们开始觉得，年味慢慢的变淡了。
其实外面的炮声依旧，只是放炮的不再是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