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风筝

又到了三月三放风筝的季节。

大伟抱着刚买的蝴蝶风筝，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脚步还未踏进家门，人就喊上了：“儿子，快看我给你新买的风筝有多漂亮。”

推开门，见小子蹲在角落里一动不动，怀里紧抱着那只被他丢进垃圾桶的旧风筝，看他的眼神里簇着一团火。

“跟你说了多少回扔了它。咱又不是买不起新的，这种破玩意拿出去太膈应人。”

话一出，小伟非但没有扔掉风筝的意思，反而将手抱得更紧了。

“再好看我也不要，我只要我的这只”。说罢，又眼泪汪汪地看着父亲。

小伟没回到父母身边时，是跟姥爷姥姥一起生活的。姥爷家住在一座偏远的小山村，那里的大山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头。因为土地贫瘠，每年打下的粮食没多少。可三个人吃还是绰绰有余。

小伟感冒发烧，姥爷会撂下干不完的活儿，背上他赶到二十里外的镇子去看医生。姥姥更疼爱小伟，黄橙橙的玉米粥里，时常会变出一个光溜溜的红皮鸡蛋。逢年过节，小伟嚼着姥姥包的大肉包子和白面烙饼，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美食。

姥爷去山上收庄稼时，也会带上小伟。姥爷割麦，小伟就颠着小脚去捡掉在地上的麦穗。姥爷收大苞谷棒子，他则挎着柳条小篮在后面捡小棒子。姥爷干活累了时，会扯下脖颈上的毛巾先帮小伟擦了脸，再擦自己的。爷俩坐在地头上，姥爷刚拿水壶喂了他一口水，小伟就指着头顶飞旋的燕子说：“姥爷快看，它们飞得多高呀！”姥爷抬头望了好一会儿，又低头看了他几眼，脸上堆起一个花一样的笑。紧接着便见牙不见眼地跟他说：“等棒子卖了钱，给咱小伟买一个比燕子飞得还高的风筝。”

然后，姥爷弯腰抱起他，指着远处那片蔚蓝的天对他讲：“瞧，那个地方多宽展啊，风筝想怎么飞就怎么飞。等咱小伟长大了，也会像风筝一样飞出大山，飞到大城市里去喽。”

以后，每每下雨下雪天，鞋子陷入泥潭一样的小路时，小伟就会想到姥爷的那番话，他很想变成燕子飞出这个地方，飞到大城市的柏油路上走一走。可一想到姥爷姥姥还留在这里，心又有点舍不得了。

三月三这天，姥爷果然用卖苞谷的钱，给小伟买回一只漂亮的燕子风筝，他轻轻揽在怀里又跳又蹦，咧着小嘴高兴的一晚上没合拢。以后每年的这一天，姥爷就会带上他和风筝，蹬上高岗的一处平地。看着风筝自由地熬翔在蓝天之间，小伟感觉心里既高兴又矛盾。他既想像风筝一样飞出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却又舍不得离开姥姥姥爷。就在他还没想明白到底该不该飞走时，爸爸妈妈来接他回城了。因为过了年他已满七岁，要进小学念书了。

回到城里的小伟，费了好大劲才适用城里的生活。每年的三月三，他都会抱着那只燕子风筝去公园里放。看着纸燕在天上欢快地飞翔，小伟的眼前总会映出姥爷姥姥笑眯眯的两张脸。

大伟陪着儿子放了四年的风筝后，再也不想去了。这小子一根筋，舍弃他给买下那么多漂亮的新风筝不要，偏偏将从小山村带回的纸燕当成了宝。这让在事业上小有成就的大伟，觉得在人前然后失了面子。

大伟头脑一热，猛地夺走儿子手里的风筝，狠狠地用脚碾压，像是将仇人踩在脚底似的。小伟狼一样嚎叫着奔向父亲，还拿铁脑袋撞了他一个趔趄。看着儿子怀抱着破风筝坐在地板上哭得凄凄哀哀，眼泪相跟着唰唰地往下流，大伟愣在原地好半天没回过神来，他自始至终没搞清楚，这小子为啥要如此看重那只破风筝。

老话讲，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都读小学四年级了，怎会不懂这个道理？哎，大伟摇摇头，觉得四年级小娃的心理，比单位那些油腔滑调看风使舵的员工，还难揣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