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叫诗？

我有个爱好美术的学生，某天我经过那个有点破旧而杂乱的美术室时，他瞟到了我，脸上一下子堆起了可掬的笑容，还立刻扔掉了手里的画板，三步并两步地奔了出来，叫住了我：老师，你还没有看过我的画吧？我点头，心想这个学生的确天真得有些可爱，早听说过了他逢人就推荐他的画作，的确也有无数老师一边欣赏一边啧啧称赞，甚至还有老师对其索画，他的画画方面的才能也是全校皆知，小有名气了。我看着他热切的眼神和推过来的画册，没等我说什么他就一边帮我翻开一边滔滔不绝地介绍每一幅画的创作动机，还不失时机地评点自己一些画作的得失。

我是头一次看他的画，他掩饰不住骄傲地告诉我，手里的画册开始于两个星期前，还不够半个月就已经有多幅作品了，我看得出他对自己的画作很是得意。他擅长于用铅笔作画，所以这本不算太厚的素描本里几乎都是彩铅画。有栩栩如生的粉红猪，有阴鸷逼真的老鹰，有为复活节而画的各种鬼怪，也有一朵惟妙惟肖的小花或者一滴奇特变幻的水珠……我透过这些丰富多彩的画看到了这个不满十六岁孩子还有些纯真的内心世界，看着他满脸放光神采飞扬的模样，我有些不忍不去认同。于是我附和着，满口称赞，一边询问他一些相关的美术知识，一边饶有兴趣地试探他未来的发展方向。其实，我也并不是一个专业的美术老师，我只能凭着自己审美的感觉去欣赏，我怕我一些说法会成为妄加判断而伤害了一个纯真的孩子，当他听到我问他以后有怎样的打算时，他的眼里顿时闪现了一丝带点狡诘带点得意的眼神，他忽然闪开跑进画室，没过两秒又闪现在我面前，只是手里多出了一本书，他递给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老师，你看过这本书吗。我一看，封面上是一张笑靥如花的青春少年的脸庞，顶端写着一行字：乌青诗选。我说我没有看过，连乌青是谁我也不知道。他好像预料到了这个回答一样，迫不及待地就和我介绍起了这位年轻的诗人。他还悄悄地告诉我，他也想学乌青一样，这两年好好画画，然后两三年后走出学校，准备出书，出自己的画册集。

他在说的时候，脸上始终洋溢着似乎梦想触手可及的快乐和仿佛今日的信誓旦旦已经兑现的自信，我也笑容可鞠地为他清晰地主宰自己的人生命运而点赞不已，我拍着他稚嫩的双肩鼓励他有梦想别放弃！然后带着他塞给我的这本宝贝似的诗集回到了住处，脑海中这个阳光男孩的腼腆笑容挥之不去，像极了诗集封面上这张干净而如花的笑脸！

我翻开诗集，看到了这样的诗：天上的白云真白啊，真的，很白很白非常白，非常非常十分白，特别白特白，极其白，贼白，简直白死了，啊……这首诗的标题叫《对白云的赞美》；还有一首名叫《买水果》的诗：我挑水果，就挑那些看上去舒服的，苹果要像苹果，梨要像梨。……

我有些讶异，这些诗歌真的颠覆了我心目中对现代诗的所有美好的怀想，就像个吊儿郎当的坏小孩突然闯进了我的诗歌记忆王国，大闹天宫一样恣意打砸抢烧，然后留给我满屋子的凌乱与碎片后扬长而去。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去表达我内心的失落与惆怅，然后我想起了那天那个黄昏，我经过美术室门口时遇见的那个男孩，还有他的那个关于出书的梦想，他脸上的纯真笑容不知怎地像匕首深深地刺进了我的内心，有些殷红的血渗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