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眼:乌拉诺斯||失忆症·一制盲众(五十七)
在遇到危险时，羊群会先向领头羊靠拢，这是生物的本能，也是进化的悲剧。
前面的九个人如果因为相同的条件推出相似的结论时，第十个人就必须要想尽一切办法证明结论错误，尽管这有多么不合理。第十人理论告诉我们哪怕在一切合理面前，也要懂得适当怀疑。
许多人的一生为了臣服命运而活着......不经怀疑，不出反抗，归咎于命运如此，而忽略本身，得过且过。
——节选自《爱露沙蕊的复仇》
“你是我第一个朋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当然不会抛弃你啊，”
身穿鲜艳红色华服的少年向落入池塘的少女伸出手，并朝她露出漂亮的微笑，“所以，你也不要抛弃我哦，拉克西思。”
“拉克西思......”克罗诺斯轻轻念出那个名字，然后迅速挥剑挡住从天而落的斩击。
王廷剑术是依靠以移动为手段，以防御为目的，不主动出击，而是在和敌人周旋的过程中找准破绽再瞄准，一击必杀的剑术。
修习此剑者以浮躁好胜为大忌，并且习剑者必须拥有极强的爆发力，准确的判断力，且必须懂得如何完美牵制敌人的战术，若不精通其中一项，都会对胜利带来极大的风险。
因此，王廷剑术并不适合以一敌多，它适合用来对付比自身更强大的敌人。
可现今，十几个人一组压着他打，实在是难以让他发挥速度和灵活的优势。光是防御就已经让他感到吃力，更别提主动出击了。
少年拉起了被水浸湿透的她，又紧紧抱住她那颤抖不止的柔软身体，在他给予的温暖之中，少女还是忍不住地全身阵阵颤抖，他不禁摸摸她的头发轻声鼓励道：“别怕，别怕了，我会在你身边，与你一起走下去。届时，我会让人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娶你为妻，以后，你就是国家的王后了，再也不会有人看不见你。”
层层台阶之下，不到150平方米的圆形广场本该是罪人接受审判的末地，此时却成为了战斗的舞台。
克罗诺斯努力用剑撑住不断挥来的攻击，却没法守住未设防的后背。他烦躁地转过身用力一击，却又被身后的人刺伤后背。
一道又一道他无法防备的剑击割破他的衣服，割裂了皮肤。狭长的伤口虽然不深且不至于致命，却极大地击垮了克罗诺斯的信心。
全身仿佛着火了一样疼痛，战斗掀起的热浪中刺鼻的血腥味在四周浓烈地传开，让他分不清那股令人恶心的味道究竟来自于敌人还是自己。
团团包围之中，克罗诺斯全力以赴地招架着对方的攻击，可无奈于对方人数实在太多，他能抵抗得住一个人，可抵抗不住所有人同时进攻，久而久之，他挥剑的动作变得迟钝僵硬。
如果，克罗诺斯他不是孤身一人，而是率领那些信赖他的人一起作战，过程会不会更轻松一些？
不，不行，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明明他早就下定了决心，所有人的命运都由他一人来承担！
克罗诺斯大口喘着气，不知何时，围在他身边的士兵都飞至了半空中，组成一个圈，围绕在这片空地上。
而从另一侧的通道中传来一阵沉闷的响声，一个身高接近十米的大块头拖着一根长达五米的大刀从黑暗中显现，他踩下的每一步，脚下的地面都随之晃动。
他踏上一步台阶，站至克罗诺斯面前。
巨大的影子将他全身笼罩，强大的威迫感从那大块头身上无言地散发开来。
在看清他的模样后，克罗诺斯吓得差点松开了手中剑。
这家伙……还能算是人吗？
他的躯体和面容像是被东凑西拼的布娃娃那般，用人类的各种器官组合而成。
长度和大小不协调的左右手臂，隆起的肚皮，柱子般粗壮的双腿，以及脸上的狰狞面容，如蛇般漆黑粗大的长发，就连裸露的皮肤也不知是遭受了何种实验的后果而泛出诡异的青色，简直就像是神话传说中的怪物，从理应不可能存在的世界穿越到克罗诺斯面前。
“喂，拉顿！给我碾碎他！”亚伦朝那个怪物恶狠狠地命令道。
“可如果......汝忘记了......”少女抽噎着弱弱问道。
“那就把这个给你吧，作为约定的凭证。如果我忘了，你就把它交给我，看见它，我一定会想起来的。”
少年信誓旦旦地保证，很快他又补充道：“当然，我是不会忘记的。我们已经说好了不是吗？”
“我一定能让你被看见。”
仿佛为了让说过的誓言刻骨铭心，他又将之重复一遍，“一定的......”
他将一枚琥珀眼放进她的手心中，再一次露出华美温柔的微笑……
被叫做“拉顿”的怪物高高举起大刀，朝着克罗诺斯的所在挥去。
克罗诺斯瞄准时机，连忙向后一退，可就在他退后的须臾之间，那把大刀又将要朝他挥来。
克罗诺斯双手抵住剑全力格挡，却还是连人带剑地被那把大刀弹开，击飞出一段距离。
那道巨大的冲击震得他两只手发麻，以至于他用剑支撑着身体站起时差点就朝敌人直直跪下了。
并且，刚才那一击也让他身上的那些狭窄的伤口开裂了。
而见到这滑稽的一幕，亚伦和其他看好戏的士兵们竟纷纷捧腹大笑起来。
“喂喂，这才开始呢，难道您就要不行了？我还特意吩咐过了，不许给您造成重伤呐。”
“虽然不是重伤，但，那一击的滋味也并不好受啊。”
“哼，有力气找借口，还不如想着怎样活下来吧。我们军队的看门狗，实力还远远不止呢。”
亚伦冷冷嘲笑道，他抱起双手漂浮在两人头上，继续观赏着好戏。
这怪物体型巨大，挥刀的力度和速度都绝非常人所比。
决不能和他硬碰硬。
克罗诺斯稳住身形，向那怪物举起剑。
“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拉顿，不要手下留情，给他看看你到底有多强大！”
随着亚伦一声命令，拉顿抬起头朝天大吼一声，像是解开了无形的锁链。
他抬起柱子般粗壮的双腿，拖着长刀朝克罗诺斯奔来。
克罗诺斯也早已准备好了作战的准备。
在他靠近挥刀的一瞬，克罗诺斯紧紧贴着地面一个滑铲，紧紧贴至那怪物身前。
拉顿见自己刀下无人，一时呆站在原地左右张望。
而克罗诺斯早已悄悄来到他的背后，就要对着他的背脊砍下。
“拉顿，在你背后！”亚伦怒声提醒道。
拉顿正要扭过自己那愚笨的躯体，但克罗诺斯不会给他那个机会，他用尽全力往他的脊背挥下。
可他的背脊坚硬得像钢铁一样，他的全力一击甚至都砍不进他的皮肉。
拉顿转过身，看见在他背后迟疑的克罗诺斯，朝他怒吼一声。
克罗诺斯在心中暗呼不妙，赶快后撤几步，可还没来得及拉开合适的距离，他就被拉顿的一击铁拳击中了。
胸腔里顿时涌上一大口血腥，脑袋也一阵眩晕，克罗诺斯勉强从地上爬起，真实而又剧烈的痛感时不时刺痛他的大脑，仿佛就要刺穿他整个身体，他不禁看向还紧紧握在手中的剑。
无论经历了多少次的争斗，此剑依旧，剑身雪白，剑芒如光似月。
这让他不禁想起了他第一次得到这把剑的时候——
“为什么要给我这把剑？”
年幼的克罗诺斯不解地问向他的老师德尔斐。
明明他的父亲从来都没有赠予他一把剑，可这个新来的老师却做出了不符合贵族规矩和礼仪的事情。
这是为什么呢？
“剑象征着一个人的品格。我希望王子殿下的品格能不负这把剑的“澄澈”之名。”
他不慌不忙地说，乌黑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正在闪烁，那像是一种他从未从父亲眼睛里看见过的名为“期待”的情绪。
“剑名为Cynthia.”
“澄澈是什么意思呢？”年幼的克罗诺斯依旧不懂，他便继续问。
而他温和地笑了笑，不慌不忙地开嗓道：“澄澈即意为哪怕历经风雨，哪怕路上充满磨难，只要主人的意志长久不改，这把剑就会始终明亮如雪。”
“剑，代表着一个人的意志。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握住了，就永远不要松开。”
拉顿见自己成功得手，竟像个孩子一般高兴地咧开嘴角，发出得意的哼哼声，他拖着长刀再次向克罗诺斯袭来。
这家伙，真它妈是个怪物……
克罗诺斯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深吸一口气逼自己集中精神。
总有弱点，总有弱点的……再强大的剑客都是有弱点的。
克罗诺斯举起剑，再次摆好姿势。
“但这世上不存在永恒的意志。再永久的意志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磨损，最终归还于记忆的河流。”
“你要记住，王子殿下，没有谁能真正击败谁，也没有谁能真正被谁击败。只要意志犹存，我们就还能拥有向命运反击的机会。”
拉顿怒吼一声，挥着长刀直逼他的脖颈！
与此同时，克罗诺斯立即展开背后的气流辅助推进装置，往空中一跳暂时躲过他的一击，再顺着他挥刀的手臂一路往上，提剑一刀刺进他的右眼中。
成功的同时，拉顿发出凄婉的哀嚎声，他丢下长刀，两只手死死捂住那只受伤的右眼。鲜红色的血顺着他的脸廓往下嘀嗒。
原来这怪物，竟也流淌着和人类无异的血。
“拉顿，你在干什么！快给我解决他！”亚伦不耐烦地大声命令道。
拉顿不满地弱弱嚎叫着，竟像个委屈的孩童一般向大人求情。
“只是一只眼而已，这对你算得了什么！拉顿，你是世上最强的。不要让我们失望。”
随着亚伦话音刚落，拉顿的哀嚎声渐渐停止，他放下手，沉默地站在原地。
克罗诺斯对他保持着距离，警惕地看着他的动作。
拉顿从地上捡起长刀，哪怕瞎了一只眼，他还能有意志与克罗诺斯对抗。
克罗诺斯不禁对这怪物产生了一丝丝的同情，但同情并不意味着他不会全力以赴。
克罗诺斯细细观察着他的身体，很快，他想到了一个主意。
“拉顿！你还在犹豫什么！快给我杀了他！”亚伦再次朝他怒吼道。
拉顿被他话语中的愤怒所激励，他爆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嚎叫，挥舞着长刀向克罗诺斯奔来。
克罗诺斯竭力躲闪他的攻击，始终保持着与他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不再主动攻击，转为专心防御，他要做的就是不断消磨拉顿的耐心。然后，在适当时机，再次贴至那怪物身边。
克罗诺斯抓住拉顿挥刀后，动作后摇的间隙，迅速靠近，往他的腿部用力挥击。
只是一击自然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甚至都无痛无痒。克罗诺斯自然清楚这个道理。
但是，只要不断砍中那个地方，迟早会对他造成伤害。哪怕至是影响平衡的伤害，对克罗诺斯而言都是决定胜负的重要机会。
克罗诺斯已经贴在他的身边，拉顿的巨大长刀已经发挥不出优势。
他紧紧贴在拉顿身边，围着他灵活地转圈，一边躲闪，又一边坚持不懈地砍向他腿部同一个位置。
而拉顿见自己一直无法命中克罗诺斯，而克罗诺斯却能一直对他造成伤害。不过多久，他挥剑的章法逐渐暴躁凌乱了起来。
拉顿不甘地发出一声声愤怒的吼叫，他像是终于注意到了自己应该远离克罗诺斯，他便蹒跚着那条受伤的腿，摇摇晃晃地后退。
克罗诺斯自然不会给他站稳身形以让他再次攻击的机会。
他再次启动推进装置，飞至拉顿脸前，将力量汇聚至剑尖，对着他的胸膛用力一击。
而当拉顿手足无措地举起长刀再次挥向克罗诺斯时，拉顿失去了所有的平衡。
“命运并非不可战胜，最难战胜的反而是迷失在命运中，执意证明自身比命运强大的心。”
那时的德尔斐站在被夕阳染红染亮的天空下，他侧过身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事情，微微抬起头，然后他闭上了那双不染阴翳的眼。
拉顿压着那只受伤的腿重重倒下，而他的两条手臂长短大小不一，从理论上讲，根本不可能支撑着他像人类一样站立起来。
事实上，拉顿在空中拼命挥舞着两只手臂，卯足了劲使自己站起，可一番尝试还是无法让他重新站立。
“拉顿，你在干什么？快给我站起来！”看见这一幕，亚伦暴躁又难以置信地大声叫道。
“没用的，只靠他自己，他是站不起来的。”克罗诺斯气喘吁吁地说。
“哼——”亚伦危险地眯起了双眼，“只是打败了看门狗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
“别忘了，拦在您面前的还有我们这三千人呐！”
他不悦地下达最后一通命令：
“全军听令，都给我——杀无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