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下)

我洗澡的时候，最喜欢在水里发呆，喜欢被冲淋的感觉，从小就这样。

而我妈是看不下去的，所以经常被她强行拖拽着，彻底地搓洗。在她的手底下，我仿佛就是件衣服，还是我爸穿的那件劳动布做的工作服……每次搓澡都疼得我眼泪汪汪又无法摆脱。挣扎得狠了，我妈顺手就给我两巴掌：你给我老实点儿……

所以我讨厌搓澡。

芳搓好了，喊我过去。说实话我的内心是抗拒的，我不喜欢更不习惯一个陌生人触及我的身体。想想芳的好意，再说我俩也有十多年没在一起洗过澡，她应该早就忘了我的习惯。

上了床，我告诉搓澡的大姐：只需要搓小腿和后背就OK。大姐似乎被我的话吓着了，一脸的不可思议，仿佛在说：交了钱不全搓？是不是听错了。看到她呆呆的样子，我说：唉，我不习惯别人给我搓澡，你就照我说的做。她楞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要是天天遇上你这样的顾客，我可是开心了。

芳在一边插嘴道：姐啊，搓澡费打折不？

大姐笑得不好意思：啊，我们不收钱，都是洗浴中心收的。

大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聊着，我在搓澡床上被大姐要求着“翻来覆去”，这期间我可以观察着一众搓澡的和被搓澡的人。

搓澡的“姐姐们”或是手头有活儿：用一条裹着各色澡巾的毛巾给浴客仔细清理，询问着要不要做一些特色保养护肤的项目，搓完了还要全身按摩一下，最后以一阵响亮又有节律的扣击声结束整个过程。或是清理床铺：只见她们的手往上一扬，就把那张用过的塑料膜从床上扯下来，团成一团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哗啦啦”一盆水把床从前到后冲洗干净，紧接着又取出一个新的塑料浴单，“歘拉”一声甩在床上，再一盆水浇上去，那张塑料膜就顺服地和床贴合了。

甚至还有的利用等待的时间吃点儿饭，补充下因搓澡而流逝的体力。

被搓澡的人，大都舒服地躺在床上被人“伺候”着，甚至于还有的都打上了呼噜，直至被告知：搓好了，可以起来了。才睡眼朦胧地坐起身来。

而我却焦急不安地等待着结束，搓澡的大姐对我说：你睡会儿吧，好了我叫你。

可我哪里能睡着，只是趴着回忆从前。

想起我结婚前一天去家门口的大众浴池里洗澡，我买了个牛奶浴的套票。那时候我们的城市里刚刚开始有这种“高档澡”。唉，只是我不知道，那个套票是先搓澡，再由搓澡的大姐用牛奶进行全身按摩的，我还以为是泡在牛奶里呢。

接下来的阵仗差点儿让我落荒而逃，我告诉搓澡的姐姐：你就给我搓搓背就行了。她笑着问我是不是南方人，因为在她的老家女人去澡堂，大都不会要别人给搓澡的。

她说她老公就在这个澡堂的男池里搓澡，今年她刚从江苏那边过来，她说在北方搓澡很挣钱，因此过年他们两口子都不回老家了……

时光一晃，我就老了。

现在的洗浴中心越来越高级规模化，洗浴项目也越来越全面细致化，而我却依然不习惯被搓澡。

对我而言，衡量洗浴中心好坏的标准只有一条：他家的餐饮是不是适合我的味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