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骨魏晋——阮籍一哭见天下
对历史,始终有着深深的偏爱,而回望泱泱华夏的厚重踪迹,最最偏爱的,还是——魏晋。
“如果没有魏晋,中国三千年文化史的高寿必然大打折扣,生命之色彩固然繁缛丰艳,却平庸乏力提不起神来,因为,少了风骨。这风骨不是别的,便是特立独行之个性和自由磊落的精神。”
理解了这一点,就不难理解三曹的诗、二王的书、顾恺之的画、陶潜的隐、刘伶的醉、嵇康的琴、和阮籍的啸。
今日,且从最钟爱的阮籍开始,浅浅回味,那个在中国文化史上闪着灼灼光彩的——风骨魏晋。
狂放如阮籍,一定想不到,他的名字被后世提及最多时,竟是因为一句,“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小时背诵《滕王阁序》,只知其骈丽工美,气势浩荡,从未细究字句真意,如今想来,幸好不懂,不然竟要因一句有失偏颇的评价误会了一位真正的高士。
风骨魏晋——阮籍一哭见天下阮籍的轶事,正史野史记载者众,这里只说这位有才有爱有个性的大男人,最“疯”情万种的“三哭”。
一、兵女之哭,见自己。
某日,洛阳兵家有一年轻貌美、文采斐然,且尚未出嫁的女子过世,消息传到阮籍耳朵里,籍“径往哭之,尽哀而还”。虽与此女子素不相识,但阮籍却像老朋友一样去哭丧,或许是基于悲悯,或许是因为可惜,但最重要的,应该是从女子身上看到了生不逢时的自己。身处乱世,空有满腹才学却无处施展,多么像女子空有才色却没有男子携手,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讲,阮籍的生命力已经被时代阉割的所剩无几,或许他心中的自己,与英年早逝无异。浮生若梦,空留行尸走肉,放浪形骸。
风骨魏晋——阮籍一哭见天下二、丧母之哭,见天地。
《晋书》称阮籍“性至孝”,说母亲去世的噩耗传来时,他正在与人下棋,友人闻之欲止弈,阮籍却执意下完棋再回家。守丧期间本该守礼,阮籍却大肆饮酒吃肉,只是形容却日渐枯槁,常举声哀号,吐血不止。
后人评价阮籍哭母的故事,多以为他是将悲痛压抑于内心,种种不拘礼节的行为,都是至纯至孝的表现。我却觉得,通透如阮籍,对生死早应有了见地,一方面他信奉黄老之学,了然“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规律,所以最初得知母亲逝世,他才有超然的平静。天地原本是无所谓仁爱的,对待万物皆如对待刍狗一般,任其自作自息,自生自灭,它空虚而不枯竭,自有生生不息之道。而另一方面,他又着实为生命之无常脆弱而刻骨悲痛,悠悠天地间,万物都要经历生死,可就在这短暂的一生中,仍然只能无力无为、寂寂而终,岂不痛哭?
风骨魏晋——阮籍一哭见天下三、穷途之哭,见众生。
中年后的阮籍,还有个特殊癖好,他常常一个人驾着车,带着酒,漫无目的的出行,车子就这么随意的往前走,走到河流梗阻,走到高山挡路,他便下车狂饮大哭,哭完之后再默默返回。
当时的朝廷为司马氏把持,“名士少有全者”,百姓水深火热,友人一个个被陷害,而血腥无度的当权者仍愈演愈烈,阮籍身在其中,大醉装疯,大疯自保,除了去无人处痛哭,他找不到宣泄的出口。行到穷途末路,他仗剑高喊“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而回应他的,只有不语的流水和沉默的山峦。半醉半醒间,他就那么呆坐在车上,如木偶、如泥塑,任凭道路颠簸,对这个失望透顶的世界,他再不想发一声。
他一个人,悄然炼就炉火纯青“青白眼”,和“口不臧否人物”之功,济世之心是否彻底死去,是否真就忘了芸芸众生?
风骨魏晋——阮籍一哭见天下当暗夜来临,君不见,寒窗之下,孑然伫立着一个孤独的身影,风骨魏晋可还记得,他曾仰天长啸、他的对月悲吟?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阮籍《咏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