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香樟树下（六）

      那声音不停在耳畔盘旋：宝儿——我的宝儿，你在哪里啊——”拉长的声调从遥远的天际传来，那么真切，小宝捂住耳朵不听。可这声音从缝隙中钻入，小宝望见熟悉的家，浓密的香樟树，留恋的学校......一伸手，一张张陌生的脸如同泡泡般破裂，无数细小的水滴又聚集，化成了脑海中熟悉的，甜甜的笑脸。久违的，想念的。他几近狂喜，去抓他们的手。谁料，笑脸变得狰狞不堪……他没命地狂奔，没有方向……“啊，救命，救命！”张小宝惊恐地睁开双眼，身子被汗水浸透，感觉身体沉甸甸的，脑袋离开枕头就昏沉沉的，眼皮像如灌了水，沉重地抬不起来，意识却很清醒。他想翻身下床，腿像注了铅似的，脸像烧水，滚烫通红，他尽力把手抬到额边，每移一下，都感觉抬着一块两百斤重的巨石。

      整个上午，张小宝就像死人一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是不想动，而是根本动不了。他咬咬牙，手拼命一撑，脑袋总算离开了枕头，但是腿纹丝不动。他这才忆起，自己好像在竹林里爬竹竿，后来脚底一松，摔了下来，后面的事情他再也想不起来了。他只对梦里的场景心有余悸。

      正在灶房忙碌午饭的张跛子闻声赶来，见张小宝醒来，喜极而泣，忙坐于床边关切地问道：“小宝，你终于醒了，你已经昏迷两天两夜了，可把老爹急死了！”张小宝微微转过头看了看张跛子虚弱地说：“老爹，我的腿怎么了？”张跛子看了看打了石膏的腿，安慰道：“没事没事，你再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你又活蹦乱跳了。”

      张小宝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道：“老爹，那我这腿要多久才好？”

      “伤筋动骨一百天，少说也要三个月吧？”

      “啊！那我怎么上学啊！”张小宝说完便掉起眼泪来，老爹正要安慰时，门外传来敲门声，他忙去开门，这时探出三个小脑瓜子，原来是牛娃他们来看他了。

      “你们来了正好，小宝醒了，陪他聊会儿，我去做饭。”张跛子便去了灶房。

      “张小宝，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牛娃飞奔过来，一把抱住了张小宝。

    “疼，你轻点儿。”张小宝拍了拍牛娃的背轻轻抹去了眼泪，“你们怎么来了？”转头看着木子他们，挤出一丝笑容。

      “自你摔下来后，我们每天都过来看看你，可把我们吓坏了。”牛娃抢着说。那担忧的神情让张小宝心里一暖。

      接着牛娃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把当时张小宝摔伤后，如何背他回来，如何被爸妈揍，又是如何担心他都一股脑儿倒了出来。张小宝看着这一群小伙伴们，心里的难受好多了。

      黑蛋突然一拍脑门喊了一句：“下周要开学了，我妈让我把攒了一暑假的鸡蛋数一数装好，她要拿集市上卖去，说给我做学费。”说完，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三个鸡蛋放在床头柜上，“这是我出来时从鸡窝里拿的新鲜鸡蛋，给你补补。我先回去了啊！”

      牛娃他们也跟黑蛋走了。

      “下周就要开学了……”张小宝喃喃道。屋外太阳落山，晚霞的红光慢慢地沿着院墙移动，越移越高，从院墙移到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