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年华》:那些美丽世界的孤儿
两个12岁的小女孩——小文和小新被性侵。
小文的母亲,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第一反应是给了小文一巴掌。
而性侵两个孩子的,恰恰是小新的“干爹”,她父亲想要巴结的上司。
涉事旅店的经理清除了监控录像资料。
警察渎职,想要把事情压下去。
医生作伪证,在新闻发布会上声明孩子没有受到损害。
甚至受害者家属小新的父母,决定私了——
让他坐牢有什么用,他在牢里能判几年,出来了还不是能呼风唤雨?不如让他赔点实际的,让他交孩子的私立学校学费。
听到这里,小文的父亲吸了口闷烟,问了句:
那公道呢?
与此作为映射的是,现实生活中一家名为红黄蓝、收费每月5500的私立幼儿园,有老师给孩子扎针、有“爷爷医生”、“叔叔医生”赤身给孩子检查身体。
在相距红黄蓝3公里的朝花幼儿园,老师在虐待孩子之后,为了不让孩子跟家长说出真相,对孩子说:
我有一个长长的望远镜,可以伸到你家里看着你和你爸妈。
目前红黄蓝幼儿园刑拘了一名刘某某的教师。
爷爷医生和叔叔医生调查了吗?
结果呢?
那公道呢?
电影的另一个主角是小米,一个13岁从家中出逃,辗转了15座城市的女孩。
她拍下了刘会长进入小文她们房间的视频,以此威胁刘会长,想要1万块,做个身份证。
刚开始的时候,小文一点都没有想要提供证据的意思,内心深处甚至觉得是小文这样的城市女孩,自己行为不检点,所以才被性侵。
不然她也不会在女律师找她询问案情的的时候,轻蔑地说:我才不会遇到这种事。
这和小文妈妈扇女儿巴掌、剪掉小文长发、扔掉她漂亮衣裙的做法,无疑殊途同归。
《嘉年华》犀利的地方也正在于此——它丝毫没有回避女人的天敌是女人这个命题。
女性的伤害,一部分源于男性的掠夺,可另一层面,女性的被侮辱与被损害,常常来自于同性。
这种弱者之间的互砍,更让人喟叹心酸。
导演文晏曾经说过:比起发生了什么,《嘉年华》这部电影更想问问事情为什么会发生。
为什么虐童、性侵事件频频发生?
因为我们的整个社会,都在失职。
在电影《嘉年华》的所有环节中,家长、警察、医生,只要任何一个大人做出了适当的行为,那么这个事情就可能被禁止,懵懂无知的孩子就有可能被保护起来。
可他们一个都没有承担起自己应尽的责任,反而是像电影里从头至尾没有露过正脸的刘会长献媚。
正是因为从事情发生的上游至下游、所有链条的缺失,这种事情才不断地发生、重复,永远没有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这也是电影用了冷峻克制的笔法,致力于表现的细节——
于吾国与吾民中,邪恶社会机制如何一步步发生的白描。
导演借此刻画了两位少女在受到伤害后,在周围人的麻木助推下,继续过着自己受损的人生。
死水之下,是暗涌的持续。
平静的局面下,是被害者的缄默。
在这里,维持和平的最好办法,就是让受伤的人闭嘴。
我们缺的不是《熔炉》。
事实上,我们有一群电影人拍出了《嘉年华》这样深切扎根在中国土壤的社会现状。
甚至,我们也不缺去看《熔炉》的观众。
我们真正缺乏的,是看了《熔炉》之后,切实推进制定《熔炉法》同仇敌忾、决不妥协的国民。
世道这么坏,我们每一个旁观者都是有责任的。
恶之横行,因为我们沉默地纵容,可另一方面,我们又那样地苛责受害人。
我们都觉得性侵是不好的,它很不光彩。
于是我们本能地抗拒这种事情,谈都不愿意谈、想都不愿意想。
可是难道罪行,会因为我们避之不谈,就不再发生了吗?
因为事情不是发生自己身上的,完全就可以假装不存在,依旧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岁月静好、花团锦簇,直到下一次事件的爆发——
如此的健忘、如此的逃避,这样的我们,大概也只配活在这鬼蜮横行的人间。
《嘉年华》的结尾十分突兀,沦为雏妓的小文,听到广播会长刘某、警察和医生受到了处分。
小文听到后,从房间跑出来,骑上莉莉姐留给她的电动车,开往无尽未知。
这样的结局,可能是某种博弈的结果。
因为坐在观众席上的我们都心知肚明,最可能的结局应该是:对会长的控诉因为证据不足,所以被释放。
走过场似地自罚三杯,最后大家皆大欢喜。
这是真实人生,比电影更残酷所在。
电影结束后放字幕的时候,坐在我旁边的女人开始小声地哭。
我并没有回头看她。
可我懂她的哭声。
这种理解,就像是——
在时代这个大池塘里,一片浮萍天然地懂得另一片浮萍的悲哀与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