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江湖简友广场想法

记不清的伤疤

2020-02-28  本文已影响0人  勤劳守夜人

很多年前,一个年关将至的夜里,黑色的天空簌簌地飘着密密麻麻的漫天大雪,雪花迎着刺骨的北风落满一地白色。这样的天气阴气很重,农村的人们都躲在暖和的屋子里不出来,透过窗户看不见屋外的黑暗,不只是因为天气寒冷,更像是此刻有一些看不见的脏东西在夜里游荡。“你到咱睡觉的屋子的书桌上给我取本书吧,我要写一写毕业论文了。”女友安排他干活,他没有一丝怨气,总是一副笑脸相迎。暑假的时候,他俩订婚了,女友是城里人,对他们家是光耀门楣的事情。女友头一回来他的农村老家过年,他很感激,所以一直小心翼翼的。“好嘞,我这就去。”他披着一件梦特娇的黑色大衣,这是某个洗煤设备供应商送给未来岳父的,岳父身子胖穿不了,岳母就送给了他穿。他的下身穿着黑色的阿迪达斯加厚运动裤,这运动裤同样是女友给买的,用的不明来历的银座购物卡。他开门来到天井里,外面实在太冷了,混着雪花的冷风呼呼刮得脸生疼,他踮着脚蹦蹦跳跳地跑进他俩休息的西北屋。书揣到怀里,他关好门准备回大屋。就在这时,一条黑影径直朝他冲过来。原来是父亲养的藏獒,这畜牲没有发出任何吼叫,趁他不背狠狠一口咬在他右腿的大腿内侧。藏獒不住的晃动脑袋,似乎要将他拽到在地上。他的身子有些摇晃,摇摇欲坠,如果倒下了后果不堪设想。他急中生智,双手死死扒在门窗上的铝合金上。“咬死我了!”他又痛又怕,而且异常的生气。他在大喊的同时突然看到母亲就站在不远处的院子南侧,头上围着一条粉色的围巾,只有眼睛露在外面,弓着身子,手里握着一把烂扫帚慢慢地扫着地上的积雪,她要扫除一条路来。他一开始都没有注意到母亲。母亲患失眠症和神经衰弱多年,情绪特别的敏感,动不动就发脾气、抹眼泪。母亲听到他的惨叫,居然没有大的反应,她只是拿着扫帚过来,让藏獒走来。他在疼痛中隐约听到母亲说了一句“活该!”,他不清楚自己是否出现了幻听,只有疼痛在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的。这一幕让他又震惊又生气,眼前的这个人还是他的母亲吗?为何如此的麻木冷血呢?他在一霎间甚至觉得是母亲指使这条畜牲来咬他的,亦或是母亲灵魂出窍,幻化成了藏獒要将他置于死地。听到我的惨叫,父亲、弟弟和女友跑了出来,父亲抄起天井里的一个破旧的马扎,凶狠地砸向藏獒的脑袋。藏獒不吃疼,松开了獠牙,迅速跑回了它的位于厕所边上的大铁笼里。“打它干什么。”母亲在自言自语,应该是说了这几个字。“别天天这样!”父亲底气不足地回击,“今天看你嘀嘀咕咕的,肯定得出事!”母亲好像走开了,这一夜后面的几个小时,他没有印象再见到她。父亲、弟弟、女友围着他,问他的伤势如何。他的裤子被咬破了,鲜血湿了裤子,肿起来的大腿上有两个血红的牙印。父亲开着他那辆五千块买来的二手五菱面包车,拉着他在冰天雪地里飞驰,车轮在冻雪的路面上打滑,发出吱吱的声响,朝着镇上的医院前进。只有女友陪着他,印象里她只是在哭,不知道除了对他受伤的心疼,她的眼泪里是否还有别的含义。他站在洗手间,用一块肥皂反复着清洗伤口,冰凉的水掺和着血流淌在地上,之后医生给打了狂犬疫苗,好像还给他打了球蛋白的营养针。他记得淡定的白大褂用针头挑起伤口处的烂肉,在烂肉下面注射了疫苗。回家的路上已是深夜,父亲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的性格更像母亲,同样的敏感细腻,他知道父亲心里在想些什么。父亲其实很胆小,在我们兄弟两个在外读书的这些年,不知道他遭受了多少次歇斯底里、牛鬼蛇神。我知道他不会在我面前表现出一丝的恐惧,尽管他也因为迷信而害怕,但他绝不让这种农村里的歪风邪气传染孩子。所以,他只是在骂自己养了一条畜牲,一定要宰了它。回到家中,父亲找来一条两米多长的铁杵,他握着铁杵站在藏獒的铁笼前,通过笼子上的缝隙,使劲全身力气不停地捣在藏獒身上。这次轮到藏獒惨叫,惨叫声在凌晨的夜里传播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村里睡着的人们大都在梦中惊醒了吧。父亲嘴里也没闲着:“狗屌草的,养了个祸害!今晚上就得弄死你!”父亲发起狠来同样吓人,他的话像是对狗说的,又像是对某个人说的,也想是对黑暗背后的牛鬼蛇神说的。今晚不知道要死一条狗,还是另有他人。父亲有些累了,但他没有收手的意思,他也绝不会收手。他从棚子下面的拖拉机旁边,抽出一根长长的麻绳。他用活扣做了一个圈,在铁笼子外试探了几次,终于套住了藏獒的脖子。他用力收紧绳子,收回自己身边,绳子死死地累住了藏獒的脖子。藏獒整个身子已经站立起来,贴在了铁笼子的内侧,喉咙里几乎发不出声音了,只有两条后腿疯狂的在地上胡乱地蹬着。濒临死亡的可怕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村庄。父亲打开了铁笼子的大门,把藏獒整个拖了出来,在雪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痕迹。藏獒已经没有了声音,腹部缓缓的起伏,在它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主人再次拿来一个木棍,狠狠地击打在它的身上。它死了,在这个年关将至的夜里。弟弟在屋里隔着窗户看着外面的一切,他好像有一些生气,觉得藏獒罪不至死。后来几天,他被藏獒咬伤的事越传越广,越传越邪乎。亲戚们带着牛奶、鸡蛋来家里看他,母亲也表现得正常多了,每天给打做好饭并端到跟前,嘘寒问暖。别人问起怎么就让自己家的狗给咬伤了,他也深刻地反思并得出了几个结论,怎么也得给“关心自己的人”说得过去的理由吧。藏獒这种狗兽性未除,喜欢吃生肉,天生的血腥,比野狼还要厉害,而且生性专一,据说一辈子只认一个主任,所以除了父亲,我们其他人都有可能成为受害者,我只是运气差了一些而已。他还回忆了一件发生在他和藏獒之间的恩怨往事。今年夏天,藏獒还是一只可爱的狗仔的时候,他在天井里给它剪耳朵上纠缠成团的绒毛时,不小心剪破了它的耳朵,开了一条很大的口子,流了很多血。他不会包扎,他也不觉得有必要进行包扎,只是找来了一卷卫生纸,胡乱缠在了藏獒的耳朵上。也许就是这件事结下了梁子。所以它一直在寻找机会,伺机报复,而那一晚就是绝佳的机会。他说的绘声绘色,说完大家都笑了,人们还是喜欢听故事,这个说法也许真的让他们相信了。但是,他自己心里很清楚,那晚是母亲将它从铁笼子放出来的,虽然是正常的喂食。天很冷,也很黑,母亲很冷淡,藏獒很凶残,他的惨叫惊天动地,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夜。这么多年过去了,大腿上的两个牙印依然清晰。他很少注意到,只是搓澡时摸到那里会有明显的凸起的伤疤。一个夏日的午后,他抱着一岁多的儿子坐在床边,儿子在他怀里香甜的睡着了。母亲也跟着来了城市给他看孩子,母亲看到了他腿上的伤疤。“这是当年让狗咬的吗?”“是啊”他简短地回答,假装低头看着熟睡的儿子。“当时他们都说是我让狗咬的你。”“哪能呢。”站在门前的老婆悄悄地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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