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又想你了

        公公是去年四月去世的，离现在差不多两年了。几天前，幺弟在家人群里发了一篇公公写的回忆录里的文章，又勾起了家人们的感伤。儿子前天发来信息叫我去贵阳时带了爷爷的回忆录去，他要读，今天我才从幺弟那里要来电子档打印出来。顾不得吃饭和午休，就迫不及待的读起来。粗略的翻看了几页，我的心就开始凝重起来了。在公公的回忆录里，我系统的了解了他的生平。公公记忆力超强，文笔也很好，他把自己的回忆录分为了《童年》、《少年时代》、《在国民党军队里的轶事》、《当解放军—从四川到东北》、《抗美援朝战斗记事》、《教书育人前部分》、《教书育人后部分》共七个部分厚厚一大本。记录着他从私塾入学读书到参加国民党军队、共产党军队、抗美援朝、复员教书直至退休的人生旅程。

        公公1931年出生，1991年退休，2019年4月去世。我成为他们家的一员时，公公已经退休。那时城里的爷爷还健在，公公大部分时间就在城里照顾爷爷。公公孝顺爷爷，逢年过节也在城里陪着爷爷，瓢井的家里就只是还没退休的婆婆和几个孩子。我和先生谈恋爱那会，有次过年也来城里和公公、爷爷一起过。记忆中公公总是和蔼可亲，善解人意。他虽然是我公公，我和他却很亲近，他对我的工作也有很多的帮助。公公是小学语文老师，能画会写，多才多艺。刚刚参加工作的我摸不到门道，工作起来就很困难，一次出班刊需要用纸写毛笔字贴，我不会软笔，公公知道我有困难，就主动帮我设计版面、写内容、画花边，整得一幅完整的书画班刊拼在客厅地上问我要得不？他是个热心人，也是个急性子，因为是军人，他很多时候做事毛糙。用婆婆的话说就是不讲卫生，经常东扯西拉。那次因为帮我出刊写字画画，他拿了弟媳的漱口缸洗毛笔，害得弟媳生气得吵起来。公公知道理亏，只得悄悄的躲在自己的屋里。我也因为公公受了委屈，心里过意不去。

      记忆中，公公很爱做家务活，他做得一手好菜，糯米鮓、盐菜肉、蛋卷都是他的拿手菜。公公在世时，经常会做一些好饭菜叫我们去他那儿聚。他血压高，婆婆不准他喝酒，他就劝我们喝。每次吃饭时，他主动提醒大家喝点酒助兴。家里三弟、五弟遗传了公公喜欢喝酒的习惯，每次家庭聚餐时都会喝一些。公公还不满足，又劝几个媳妇也喝酒。我爱喝酒的习惯，就源于公公当年的培养惯食，不然我爸滴酒不沾，怎么就养出了我这个嗜酒之女？

      公公是一个经历丰富的人，他一生经受的苦难，远不只他在回忆录里写的那些。因为家庭贫穷，大公公和公公小小年纪就四处奔波，寻求生活的来源。加入国民党军队是为了生计，为了去贵阳找大公公，后来被共产党军队收制也是为了生计。虽然生在县城，公公一家都很穷。只记得公公给我们讲过说爷爷一生都在推豆腐卖，后来在豆腐厂工作。我以为生在县城里，就比我们农村好，今天读来，公公年轻时候过得是很艰难的。不过也印证着公公说的那句话，他的人生是先苦后来甜了。公公参军时的苦，我无法感知，从他的字里行间到是看出了参军生活的艰辛危险，他在回忆录里还劝诫后人不要参军，足以看出公公对残酷的军旅生活的无奈。公公的军旅生活可谓九死一生，几次子弹差那么一点点就射入他的胸膛，有次直接从他的小腿肚子里穿过去了，因为不是要害部位，才使公公大难不死。

        公公十几年的军旅生活，三十四年的教育生涯，都是非常辛苦的，每走一步都留下了深深的记忆。复员后的公公，因为有点文化，考得小教训练班，公公在谈到他毕师学习期间的学习时，耄耋之年的老人说起他当年学习的苏联教育专家凯罗斯基的“五环七备”教学法时，令我大吃一惊。时隔这么多年了，公公谈起教学法来还这样在行，能看出他当年学习的认真，掌握教学教法的透彻。而我，在小学语文教育工作上也不年轻，也探寻了若干年了，却怎么没多大点感悟呢？公公创办了新开小学、经历了反右斗争、钢铁大跃进、人民公社……

        因为大公公远走台湾，公公倍受牵连，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冤，很少听他说起。只记得公公每天清晨很早就起床，把一楼伙房的回风炉摇得山响，吵醒一楼的儿女们也不管；只记得他每天上楼下楼都说说唱唱，乐乐呵呵，似乎没有忧愁；只记得他每天做好饭就会在一楼楼梯口喊：“吃饭了！楼上的，吃饭了！小二林，吃饭了！”他喜欢养花，楼顶种着许多花草。要是花开了，公公就会叮嘱我们抬一盆回家美化我们的小家，现在我窗户阳台上的月季花就是公公种的。如今，我们只能睹物思人，公公做的饭菜也只能在回味中慢慢品味了。那次，儿子回家，看不到爷爷，就哽咽着说：“妈，我想吃爷爷做的蛋卷了。”我也哽咽，我们再也吃不到公公做的，哪怕是不卫生甚至有点脏的食物了。

        2017年国庆过后的一个早晨，公公正在厨房里包饺皮等着婆婆起床吃，突然，他倒下去了。公公已经是第三次脑出血，尽管医生多方努力，住了很久很久的重症监护室，经过两年多的默默沉睡，公公没给我们留下任何的话语，在四月的一个傍晚，停止了脉动，永远的离开了我们。他不再担心胆小怕事的婆婆会不会哭，不再考虑生病需要照顾的二弟未来怎么办，也来不及叮嘱他的几个孙子好好学习，就永远的走了。今天是农历的9月12，要是以前，公公早几天就会为婆婆准备吃食，等着下班的儿子媳妇们回家为婆婆过生了。现在，公公却只能在遥远的天国为婆婆庆生，祝福婆婆健康快乐，再多过上十个八个生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