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量
清水镇孔雀村的官水秀是个狠角儿。
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家,凶狠起来的那股劲儿连秃山都有些害怕。
是真害怕。
秃山是村霸,孔雀村的每户人家他基本都欺负了一个遍。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官水秀。
因为水秀不怕死,她比秃山更狠。
不是有句话吗?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秃山只能算是横,而水秀是不要命。
秃山家有一块地跟水秀家的一块地挨着,本来泾渭分明,各种各的,秃山偏不,仗着自己身高马大,身边还有两个跟随他多年时常溜须拍马的连贵和连平,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直接把水秀家那块地占了一半。
水秀没有爹,她爹早死了。水秀她妈时常犯迷糊,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水秀能平安长大,全靠老天爷开恩。
秃山占地的第二天,水秀就拿着一根烧红的铁棍来到他家,二话不说,直接撸起秃山刚两岁的儿子就往外走。
秃山的婆娘吓得嗷嗷哭,全家都围着水秀不让出门。水秀用铁棍指着秃山儿子的脸,轻轻说了一句:把我家的地收拾好,不然让你家断子绝孙。
说完,没等人反应过来,拎着孩子扬长而去。
从此,秃山跟水秀结下了梁子。
水秀家的地虽然还了,儿子也毫发无伤地回来了,但是,秃山心里的恶气还在熊熊燃烧。
整个孔雀村他最瞧不上眼的一对孤儿寡母,竟然让他颜面扫地。
他要报复!
跟连贵和连平商议,三人聊了半天才发现,水秀和她妈住在村里这么久,他们对这母女俩竟然一无所知。
连贵说,有一回听连二爷吐了一嘴,水秀他爹长得俊,穿得也贵气,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连平问,那么一个贵公子,怎么会相中水秀她妈?整天迷迷瞪瞪的。
连贵反驳说,水秀她妈年轻时候不迷瞪,连二爷说水秀她爹和她妈郎才女貌。
秃山听得烦,让他俩闭嘴。
秃山说,得想个法子,要神不知鬼不觉。
连贵问,哥,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水秀家房子一把火烧了?
秃山嘴角一抹残忍的笑,是连人带房。
计划准备在第三天晚上实施。
那天是农历十五,不知为啥,那晚的月亮雾蒙蒙的,好像隔着一层纱。
待到近半夜,秃山三人才悄悄来到村后的水秀家。
水秀家是三间石头房,院子不大,里面堆放着一些杂物,大门旁,还有一棵大枣树。
秃山预备了几根火条,想从水秀家后窗和院墙分别扔进去。火条是沾过油的,遇物燃烧得更旺。
秃山恶狠狠地想,臭娘们儿,是你先惹的我,想找死,就成全你。等你跟你妈走了,那块地别说一半,全部都得归我!
正准备动手,身边连平忽然碰了碰他,颤颤地问:哥,你看屋顶上是啥?
秃山顺着连平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水秀家的屋顶偏东处,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像只狗在坐着,又不太像。
天上的月亮毛刺刺的,并不明亮。秃山瞅了半天,也看不清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连平胆小,本来对偷摸烧水秀家房子这事就做贼心虚,又冒出这么一个黑乎乎的玩意儿,心跳更加数不上拍。他拉了一下秃山的胳膊问,哥,那东西是不是个鬼呀?要不…这事咱再琢磨琢磨?
秃山很瞧不上连平那怂样,瞪了他一眼说,哪有鬼?咱仨大老爷们儿绑一起,还怕那玩意儿?
说着用力踹了连平一脚,让他精神点儿。
连贵忽然惊呼:快看,它不见啦!
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水秀屋顶上的东西忽地消失了。
还没等三个人回过神,水秀就出现在他们面前,手里提着那根铁棍,双目直瞪,就那么冷冷地站着。
连平没忍住,嗷呜一声,吓尿了。拽着连贵一个趔趄,仰面跌倒在地。
连秃山也吓出了一身冷毛汗。实在太诡异,这么晚了,官水秀怎么不睡觉?她是怎么发现他们的?又是怎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跟前?难道刚才屋顶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就是她?
正在胡思乱想,水秀用铁棍把连贵身上的袋子挑了起来,扒拉两下,里面火条之类哗啦啦都撒在地上。
水秀指着倒在地上的连贵问,你的?
连贵吓得连连摆手。
水秀又问,谁的?
连贵眼睛看向秃山,不敢说话。
水秀又指着秃山问,你的?
不知道为啥,秃山感觉水秀周身冒出一股凛冽的寒气,沁得人心里发凉。他实在想不明白,过去的那些年,怎么就没留意孔雀村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见秃山不做声,水秀用铁棍戳了戳他有些不耐烦地说,问你呢。
秃山挺挺身说,是我的。
水秀问,来我家干嘛?
秃山看着这个身高比自己矮一头,身形消瘦的女孩子,心下不由一阵狠戾,三个老爷们儿还能被这么一个小蹄子给唬住了?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不由分说,伸拳就朝水秀打去,嘴里恶狠狠地念着:来送你上西天!
水秀一闪,铁棍随之一提。
接着,就听到秃山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铁棍砸碎了秃山的一只手,那只出拳打水秀的右手。
所以,秃山成了左撇子。
那天晚上,如果不是水秀妈被秃山的惨叫声吵醒,大概连贵和连平也得跟着砸碎一根手指以做留念。
三个人连惊带吓,连滚带爬地窜回了家。
连平吓破了胆,当晚就发起高烧,烧退之后变得有点迷糊,时常会说一些颠倒不清的浑话。
连贵也收敛了不少,不再跟着秃山胡混。有一年孔雀村来了一位郎中,几天之后,他竟随那郎中游历四方去了。
至于秃山,手被砸残之后,好像也失了魂魄,每日躲在家里,炕都不下,一日三餐都是婆娘做好端到跟前。
如此过了一年,原本牛高马大的身躯瘦得只剩一副骨架。
秃山婆娘实在看不下去,便壮胆去找水秀。哭着说秃山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见屋顶上有团黑乎乎的东西会慢慢化成人形,露出一双赤红眼睛,要吃掉他吧啦吧啦。
水秀不愿搭理,水秀妈心善,递给秃山婆娘一包草药,让她回去给秃山每天按时按量服用,如此这般。
果然,秃山吃了草药以后慢慢好了起来。
某天,水秀回家跟妈妈说,看到秃山在街上遛弯了,见到她,吓得像只大老鼠,东躲西藏。
水秀妈说,得饶人处且饶人。
水秀哼了一声说,人善被人欺。
水秀妈说,你师父当初教你武功是为了防身。
水秀不服,师父也告诉我,遇到恶人谋财害命,不要手下留情。
水秀妈说,你惩治他了,他的手也残了,就可以了。
水秀笑说,能这么苦口婆心地劝我,谁说我妈迷糊?
母女二人会心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