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之光】| 彼岸花开白如海
（一）
华牵起月的小手走到病房的窗前，窗外雨丝如舞娘般迎风摇摆，谢幕的那一刹那滑落于一小片水晶中，溅起朵朵小水花，恰似一颗颗泪珠，清凉而落寞。华的内心微颤了一下，转身看向月的眼睛，那黑色的晶亮中好似水花潜入一般，如雾似烟。
他用大手抚上月的眼睛，托起月的下巴，第一次给恋人画唇，浅浅的红色点亮了苍白的孤独，倏地流进了自己的内心，化成汩汩气息激荡冲撞着自己的身体。他一把将月搂进怀里，任由她的长发随风肆意撩拨着自己的脸和脖颈，他闭上眼睛感受着月的体香，他多想时光能够静止，让这一刻成为终点.....
十五年了，华不知道这一幕在记忆中和梦境中铺展过多少次，多得让他分不清是梦境还是回忆，而每每经历一次，就如刀在内心里原有的印痕上再镌刻一次，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刻到自己的骨髓，他只知道只有不停地镌刻才能让他感受到恋人真实地存在于另一个城市。
月和华相识于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月通过了D会计师事务所的面试，那天第一天上班，她的CPA考试也已经全部通过，马上可以拿到证书了。父亲开心得笑不拢嘴，答应今晚给月做她最喜欢的糖醋排骨，好好为她庆祝。
月正走在通往事务所办公楼的大道上，华像是上天派来气她的，月被他撞翻了手上拿着的公文袋，资料撒了一地。男孩子怎么会走路这么着急呢？
她马上蹲下来收拾到处飘散的资料，还好自己用小铁夹子基本把资料都固定着，只有少数几张报告书散在了外面，但还是看着非常乱。月最处理不好这样的局面了，她习惯所有工作都能提前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抬头看了一眼也在帮她捡资料的帅气男孩，不知道为什么月对很帅的男生一点没有好感，总觉得会很花心。
华着急去医院给母亲送饭还要赶回公司做完方案，快步走过月身旁时，不知为何带到了女孩的公文袋。
着急道歉的他这时才注意到女孩的样子。低头整理资料的月，看上去特别清秀，一头自然卷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很小巧的鼻子，皮肤白皙清透如婴儿般，有点瘦，棉质长裙看上去还显得有点宽大。
华站起来把资料递给月，这时月也差不多起身，看着拿着资料走过来的华，想着太帅气的男生就是这样目中无人的，也不过来道歉，月还是一点没好感。但应该不算有意撞的，也算是平常事，想着也不去责怪了。“谢谢呀，以后走路注意点呀，还好资料没有飘掉。我走了。” 接过资料放进公文袋，月就想离开了！
华注意到了月资料上的会计师事务所的名字，他也知道“四大”是特别牛气的。这家还是自己公司服务的单位。女孩的样子很安静温和，也没有像大多数女孩会借题发挥和他吵架，毕竟把人家的资料撞得乱糟糟的了，心里就多了一点亲近感。
仔细看着阳光下的月，很少见这样清新的女孩，个子不算高，却并没有像其他职业女性一般穿着高跟鞋。脚上的白色跑鞋和棉质长裙，都看得出女孩的特别，素颜的月看上去依旧让华惊艳......但好像女孩并不愿和自己说话，连看都没怎么看他。
华不免笑了起来， “得罪姑娘了特别抱歉，谢谢你的宽宏大量！”
“没事的，你也不是有意的！”月礼貌地回了一句就离开了。
华笑着看着女孩的背影，也继续赶路了。她一定是误会自己是什么花花公子了，他的感情世界可是一片空白，也没有实力和时间去哄女孩开心。自己有多久没有为一个人为一件事由衷地笑了，华无奈地看着蓝天。
华赶到医院时，母亲刚做完化疗，看上去还很虚弱。看着走进病房的儿子，母亲总想着自己可以快点好起来，不要再拖累这么优秀的孩子了。
华继承了他父亲英俊的外貌，大眼睛和挺直的鼻梁，身高185，也有着刚毅坚强的个性。他父亲生病去世早，但清华大学毕业的华依然阳光温暖。母亲看着面前忙碌的儿子，心里百感交集。
常听说阳光总在风雨后，可在华这边，总是细雨绵绵，只是这里从不缺少爱。虽然家庭不富裕，母亲还病着，但华心里的阳光一直在，那就是父亲的样子。华用毛巾擦拭着父亲的照片，眼里都是坚定，他已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这个家他撑得起来。
（二）
“林主任，服务器恢复了呀，您有事随时可联系我！” 华在主任办公室汇报工作。
月正好也拿着资料路过，惊讶地看到站在自己老板办公室门口的华。
华也看到了穿着工作服的月，“你好，我们又见面了呀！ 这次我知道你的名字了， 林月小姐。”月的工作服上有工号牌。
“你怎么来我们事务所了？” 月有点好奇。
“我们公司是你们事务所服务器的维护商呀，以后会常见的，你快下班了吧，我在楼下等你会儿，上次撞了你，还没好好和你道歉！” 华礼貌地和月说着，这里事务所的工作气氛还是很严肃的，他不敢多聊，没等月答复，就告别了！
月忙完下班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出了办公大楼就看到了华。很挺拔地站在喷泉那里，比上次多了一点伤感。
“你下班了呀？ 一起走走呀，我请你喝茶，上次撞了你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华看着不说话的月，“你是不是对帅气的男孩子，天生很反感呀？”
月被说中了心事，才认真地看起了面前的华，也大胆地承认。“是呀，太帅气的男孩都特别花心，不靠近比较好！ ”
“你可以靠近我，我会向你证明我并不花心也不滥情，而是特别专一的。”华拉起月的手就往前面的一个小饭店走去。
月想甩开华的大手的，却一点都没用。又怕在公司大楼门前被同事们看到不好，只能嘟着嘴跟在华旁边。
华在等待月的时候，在周边逛了一圈，找到了这家很干净整洁的小店，店主是一对老夫妻，主打是饺子和家常菜，看上去也都色香味俱全。店里只容得下6小桌顾客，每桌上面都放着小瓶的插花，精巧的餐巾纸盒，长方盒里是干净的筷子。基本都是一些周边的小白领过来吃饭。华很喜欢这样闹中取静的地方。
当看到月眼里的喜欢时，华相信自己和这个女孩会有很深的默契的。
和店主说了一句“老规矩”，就亲自为月拉开椅子，让月坐了下来。其实他事先先来看了菜单的，并和店主说了大概的几个小菜名，说好会带女孩子过来吃饭。
月惊讶地看着华细致的举动，心里对这个男孩有了一丝好感。
下班前，月听同事们也提起了华所在的软件企业也是500强企业，并且已经服务事务所近十年了，一直有很好的口碑。那里的软件工程师基本都是北大清华毕业，听说华就是清华大学毕业的，算是比较优秀的软件工程师了。每回来事务所维护修理服务器都是很专业，很高效，从不主动搭讪这里任何一个女同事，工作完就拿着包走的。
走出办公大楼看到真的在等自己的华，月心里就对这个男孩有了一丝认可了。
上菜很快，盘子是那种青花瓷的，看上去特别雅致，也更多了几分食欲。月第一次和男孩单独吃饭，很秀气也不敢动筷。华觉得自己有点想笑，看着面前如此拘谨的女孩。
打开话匣子可能是最好的缓解紧张的办法。华试着聊起了自己喜欢的书和音乐，果然他和月有着许多共同的爱好。
他喜欢蔡智恒的《不换》也正在读，月也非常喜欢，她们能互相回忆起书中美好的词句，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对爱情的向往。
月喜欢“不才”的歌，华也很喜欢那首《化身孤岛的鲸》，喜欢那句歌词“我是只化身孤岛的蓝鲸，有着最巨大的身影，鱼虾在身侧穿行，也有飞鸟在背上停，我有着太冷太清的天性.……”,看着月心不由己地随着自己哼唱起来，彼此的心就这样靠近了。
一顿饭吃了整整3个多小时，一壶茶续了无数次热水。店主夫妻看着年轻俊美的华和月聊得如此开心，老两口相视而笑，“好相配的一对呀”，继续忙着厨房的活！
华问了月的住处，离这里不远，就一起散步着陪月走走，等会儿正好他要去医院陪母亲。医院那里刚问了，母亲已经睡了，他也放心些。
一路上两人继续着一些生活上的话题，对彼此的了解也越来越多。华看得出女孩应该已经放下了一些对“帅气男孩”的成见，月眼里闪着柔和的光芒。
突然两人在小路的一旁看到了一种很特别的白色花朵，月蹲下来靠近，“这是不是就是白色彼岸花？第一次见到，之前只在书里看到过的。”
华也听说过这种花，眼前美丽的女孩和白色彼岸花像是一幅悲伤的画，触动着华。
这份回忆后来很多年里都伴随着孤独的华，可能命里注定他们的相遇，也注定了后来的分离。
月用手机拍下了白色彼岸花的样子，而华此时也用手机拍下了月和白色彼岸花的样子。
“书中曾经提过彼岸花的传说，白色彼岸花代表了无尽的思念。”月还有点不舍地看着那些白色彼岸花。
华牵起月的手，默默地把温暖从手心传递给月，此时无声的交换彼此的心情可能更好。两个人心里都有着对白色彼岸花的伤感。
（三）
一年半后，华和月的感情升温很快，月也知道了华母亲在生病的情况，下了班就和华一起去照顾。华的母亲看到儿子有如此温柔美丽的女朋友，也是很欣喜，就怕自己的病会拖累了这对恋人。
月几乎每天都在想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候?才可以把华带给父亲看看。
今晚月拿着母亲生前和自己一起拍的合照，照片里的母亲温柔地搂着月，那时的月只有十多岁，和母亲一样长着一双很美的眼睛，两个人在照片里都像个孩子似的对着正在拍照的父亲比着心形的图案.......可母亲后来胃癌恶化很快就离开了月。
月捧着照片，眼泪不由自主地滴落在手臂上，“怎么办呀？如果父亲知道华的家庭情况，一定会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的。 妈妈，可我是那么想和华在一起呀！哪怕我和他需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才能成就一个家。”
父亲还是从邻居张大爷的嘴里得知了华，一个经常送自己女儿回家的高个子男孩。晚上月和父亲吃完饭，父亲就一边泡茶一边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 明天带他回家看看吧，早点回来，我等你们！ ”
在一边洗碗的月惊讶地举着满是泡沫的手，回头望了一眼父亲，轻轻地“嗯”了下来。
和华商量着第一次上门怎么和父亲说，两个人都无比紧张。月已经正式升了事务所的初级合伙人，华也升了部门主管，但华母亲的治疗费用一直非常高。华的工资基本都用来给母亲治病了，他还在外帮几个朋友临时写一些程序赚一些，用来做自己的生活费，也每月坚持存下来一部分，但也实在不多。
月每次想给华支持，华从来都拒绝。恋人之间的相处也应该划分得很清楚。华知道自己一定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成就自己，也能实现自己的梦想的。他正在设计一款小程序，已经有风投有了初步的投资意向。可是将来在没到来之前，一切都还只是“现在”的样子而已。
可能也是意料之中的，华来家里和父亲见面的结局，父亲是不同意他们在一起的。
父亲拿出了藏了很久的红酒，让华来打开，深邃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男孩，父亲的心里未尝不心酸，他其实已经知道了一些华的情况，也去医院远远地看了华的母亲，从护士之间的聊天，得知了华母亲病情的严重和日常住院开销的厉害。
月母亲就是胃癌转移很快就离世的，他真的不想女儿再看到这些生离死别的场景，也心疼这么年轻的男孩子，过早的扛起了生活的重担，现在本该是享受爱情的时刻。
可是能怎么办呢？他是一个父亲，就这么一个女儿，就算知道月的倔强脾气，还是做了最狠心的决定。
饭后父亲对华只说了一句“你好好照顾你母亲，她才是你最重要的人！”就让月送华离开。
（四）
父亲把这边祖屋的一切交代给了相处了30多年的邻居张大爷。完成这些打理后，父亲对着镜中的自己梳理着头发，好像一夜之间两鬓又多了许多白发。
父亲一大早就把月叫到跟前：“ 你事务所的林主任和我说了，上周她和你说的想安排你去青岛分部组织新事务所的工作的，你还在考虑是吧？”
“我替你答应下来了， 爸爸了解你的工作能力。 青岛是美丽的海岛城市，适合你忘记这里的一切。你的闺蜜诗诗好像是山东人吧，你们正好可以一起。这是等会儿的飞机票，还有三个小时。行李你现在去准备下，青岛分部你的助理，林主任已经安排在那边接我们飞机了。”
“爸爸跟你一起去，也不知道可以陪着你几年，但这是你妈妈临终前嘱咐我的， 你现在只有26岁，已经比其他学习这个专业的孩子走得更快了，只要你更努力一些，你的成就是可以超过你事务所林主任的。”
“你昨晚和爸爸说，你真的爱那个男孩。爸爸知道的，也去医院看了他母亲。 孩子，听爸爸的，他再优秀，现在也给不了你一个家，你这样陪着他，耗着自己的青春是毫无意义的。男生的心都太善变了，爸爸不想你受到伤害，也不允许他伤害你，你现在必须和爸爸一起离开。否则你就永远也见不到我了...... ”
月吃惊地听着父亲说了这么多，原来父亲早已经知道自己和华的恋爱，也知道华的家世了。可是，怎么拒绝现在看上去那么伤心的父亲？ 看着客厅里墙上还挂着的母亲的照片，月整个身体在强烈地颤抖着。父亲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她不能不答应。
原来昨晚在华母亲病房的相见是最后一次，原来华第一次画唇也会是最后一次了，原来离别就是这样静悄悄地到来的。原来那小路旁开得比以往更美的白色彼岸花是在预示着将来会是无尽的思念，永远的离别！月的心好痛.......
月还是跟着父亲离开了家乡。起飞之前她都无法和华取得联系，因为现在的手机号是父亲新给月买的号码。原来的号码父亲只是告诉她，留在了回忆里最好。月知道父亲会把那个号码放在母亲的针线盒里，留在祖屋里。
白色彼岸花的花语是无尽的思念、绝望的爱情。 两个人都不曾想到自己也会遇到如此深爱又不能在一起的爱情
（五）
15年了，这里的一切都好像没有变。
今天是母亲的忌日，华来到母亲的墓前，长跪不起。母亲是在8年前离世的，那时候月也已经离开他8年了。
华起初自己设计的小程序在月离开的第三年完成了首期研发，被2家风投看中后投入市场，反响特别好，并取得了专利权。现在华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公司有了自己的开发团队，离梦想越来越近了。可最初深爱的那个人，却已不在身边。
华母亲临走前，只有一个遗憾。那是母亲心里一直的愧疚。就是感觉是自己拖累了这对恋人。可这只是世事弄人，月和华不能在一起，可能只是缘份不到。
华业余时间学习了植物种植，他在那条经常和月散步的小路上，找到了那些白色彼岸花。
如果注定要离别，他也渴望思念绵绵无绝期。在家的后院里，华种了一大片白色彼岸花......
后来华知道了月所在的城市，那个有美丽大海的城市。他知道如果自己现在去找月，可能带给月的还是伤害，在亲情和爱情之间做选择，太残酷！
15年了，华一直单身！
15年了，月一直孤单一个人！
在青岛的一个小屋里，月蹲着地上，打理着白色彼岸花。
父亲在月的照顾下，身体依旧硬朗。现在的月有很多的时间可以陪伴父亲，青岛分部的工作已经非常成熟。她业余时间陪着父亲在一起写一部关于父母亲的回忆录。原来年少时的父母亲可以这么浪漫的。
在每个夜晚，月都会写信给华，15年了，她知道自己的狠心肯定伤害了华，可思念，绵绵的思念，始终环绕在月的心头。她为他写诗，看着抽屉里十几本诗集，她知道如果有来生，华一定在等她。如果有一天可以再相遇，她会为他读诗。这一生，她都只属于华！
听说彼岸花开开彼岸，花开叶落永不见。唯有思念绵绵无绝期，月珍藏了那支口红，那晚月色下她的红唇应该很美！
感谢韩涵微语老师的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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