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不开的故乡,忘不了的姑娘(4)
4. 在尘埃里开出花的英雄主义
法国文学家罗曼·罗兰(Romain Rolland)说:生活中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人生的浪子也好,爱情的傻子也好,其实都是一种英雄主义。明知道最远途是离乡路,自由要付出代价,我们还是要去流浪;明知道爱的结局未必是皆大欢喜,我们还是要去撞个头破血流,还是愿意相信这一次就会修成正果。认清生活的真相可能会让人从云端跌入尘埃,可是就算跌入尘埃,我们也要在尘埃里开出花来,做自己的英雄。
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楚河很少写生活的真相——谋生是如何艰辛,恋人又为什么分手,便是写,也只是简单地交代一句。失恋了,破产了,被打回原形了,全都像个背景故事,不需要拿到前台大肆渲染。比如:
从湖边上走过去,从村庄的中央驶过去,从云里穿过去。
然后在湖边接到一个很要好的朋友打来的电话,他说,楚河,你在哪里,我破产了,今晚喝一杯。
……
然后电话那头就大笑了起来,那是他惯有的特性,听到他的笑声,我也就放松了下来,或者他给我电话的目的也已经达到。我明白,很多时候,可能如同你我,我们都一样,在最艰难的时候,往往需要的只是一句话,或者朋友间的一道坚定的目光。
如此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是他不知道生活的艰难吗?当然不是。与其描述生活的艰难,我想他更愿意把目光和笔墨放在那些能支撑我们走过艰难的东西。
比如,人与人之间的情义——那个五年后牵着一个小男孩还钱的女人,那个在氤氲着雨气茶香的午后没头没脑地说着三国的大哥,或者那些能陪你大醉一场的朋友,把悲伤埋葬,酒醒后,一切又皆有可能。
比如,生活中的诗意:
每个推开窗的早晨似乎都是一样的,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些高高的核桃树,还有倒垂下来的竹尖。接着是院子里的树番茄,还有花刚好冒出围墙的油菜。
但如果你细致地看,其实又不一样。因为如果你稍加留意,就会发现,那些高高的核桃树上,有时落着的是斑鸠,有时是鹧鸪,有时又是绿色的不知名的鸟。它们在茂盛的枝叶间欢快地歌唱着。
《穿林打叶,浮光掠影》是我比较偏爱的一篇文章。楚河没有说你要如何如何去发现生活的诗意,他只是这么去做了。他会在每个相似的日子里发现一点点不同,可能是什么不知名的鸟,可能是什么不知名的花,可能是邻家女孩子的一袭月光一样的白色长裙,也可能是一窝新孵化出来的小鸟。
……每一年中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会重复着做这些事,走这些重复走了无数次的路。
我并不觉得厌倦,而且随着岁月的流失,年纪的增长,慢慢地,这种在乡间田野,林间撒欢的乐趣似乎更甚了。特别是某个微醺后的夜晚,光着脚踩在落于院子里的月光上,会莫名地生出一种与那个醉酒后的李白,时光交错匆匆一瞥的穿越感。
在写字楼格子间里住久了的人都喜欢说归隐田园,而真的归隐田园的时候却又不甘寂寞,怀念起城市的灯火来。但是我相信,楚河是真的不觉得厌倦,因为厌倦的人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既看不到在枯木上午睡的蜥蜴,也听不到脚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
张爱玲在《自己的文章》中说:
我发现弄文学的人向来是注重人生飞扬的一面,而忽视人生安稳的一面。其实,后者正是前者的底子。又如,他们多是注重人生的斗争,而忽略和谐的一面。其实,人是为了要求和谐的一面才斗争的。
……他们不是英雄,他们可是这时代的广大的负荷者。因为他们虽然不彻底,但究竟是认真的。他们没有悲壮,只有苍凉。悲壮是一种完成,而苍凉则是一种启示。……而且我相信,他们虽然不过是软弱的凡人,不及英雄有力,但正是这些凡人比英雄更能代表这时代的总量。
软弱的凡人的确比精英们更能代表时代的总量,但是我并不认为他们没有悲壮只有苍凉。凡人有凡人的悲壮和向死而生,我愿意称之为在尘埃里开出花的英雄主义。
生活的艰辛无处不在,但是生活的美好也无处不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人心上都有几道伤口,但是日子总要过下去的,不但要过下去,还要尽量快乐而诗意地过下去。我们要做的只是向生活敞开心扉,一边种花,一边赏花。或者像磬音老师一样,先采一支荷,再走入菜市场。
文章写到这里就该收尾了。因为要写这篇文章,我这几天回头重看了几遍楚河发在简书上的散文和小说。网络平台的好处是,读者能循着时间线看到作者文风的变化。尽管楚河的文字有他鲜明的个人气质,那种浪子情怀,漂泊感,擦肩而过感和英雄主义一直贯穿始终,我还是看到了其中的变化。他现在的文字要比几年前的文字更平和更内敛更精致,在感性随心的基础上开始更多地注重整体结构,关注布局,让他的语言特色能够更好地为人物和故事服务。这大抵是个好现象,如果我可以提一点自己的期望的话,我希望他的文字不要过于精致化,特别是小说,不妨写得再慢一点,再重一点。希望有一天,可以在纸上读到他的文字,一页一页地翻过去,“不与人语,只与岁月寒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