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 探清水河 想到的
一
京城边隅有座绣坊，是城里锦绣坊的分厂，绣坊里有个小绣娘名唤小翠，年方十六，生得白白净净，无论见谁总眉眼弯弯盈满了笑意，做事麻利性格讨喜，又因年纪尚小，厂里人都十分喜爱她。
小翠的娘亲也是厂里的绣娘，小翠从小就在各种丝线织布机间长大，耳濡目染，绣出来的样式新颖生动又好看。厂里年轻的绣娘们经常拉着小翠绣给心上人的香囊，绣着绣着还时不时打趣小翠，询问小翠想在自己的嫁衣上绣何种的样式。
小姑娘听了每每涨红了脸，轻轻跺下脚，提着裙边转头羞愤地跑走。
绣娘们打趣不是没有由头的，小翠有个青梅竹马，是小翠爹爹的徒弟，因着留着一撮头发被大家叫做小辫儿。
小辫儿时常来绣坊里找小翠，不是今天送个漂亮小花，就是明天送个时兴糕点。
这么明白的心意谁人看不出来。
小翠抚着终于完工的香囊上的纹路，是一对比翼鸟。她又何尝不懂辫儿哥哥的情谊呢，只不过女孩子家的总是要含蓄一点，心思全在一针一线里了。
今天辫儿哥哥如同往常一样来了，小翠在其他绣娘的笑闹声中把香别在腰间，羞红了脸，快步走到门口。
小辫儿见她出来，迎面走到小翠跟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递给了小翠。
“我明天要进京考试了，这个送给你，你且收好。”
小翠接过盒子抱在怀里，眸光盈盈的看着辫儿。小翠一直知道辫儿的志向，虽然他从小跟着自己爹爹打铁，但他其实是希望有一番作为，成为能够真正为百姓做事的父母官。而且辫儿在学堂的成绩也算拔尖的，深得先生器重。
“辫儿哥哥一定能中第的。”
辫儿看着眼前眉眼弯弯的姑娘，心软了软：“我这一去不知结果如何，若是没中大概十天半月便能回，大不了下次再试，还能给你带点京城时兴的玩意儿。若是中了，保不齐要待上一段时间，不知何时能归，你...”
“我等你回来。”小翠看着辫儿急急脱口，话未落便被红色爬满脸颊。小翠取下腰间的香囊怯怯地伸到辫儿面前，“我绣功不如绣坊其他姐姐们，好不容易绣完，里面装着安神的香料，你放枕边可助眠，里面还有我去夫子庙求来的签，辫儿哥哥你可别嫌弃。”
辫儿接过香囊，细细端详上面的比翼鸟，眼里的欢喜满的快要溢出来。
辫儿将香囊珍重地放进怀里，抬手揉了揉小翠的头发：“等我回来。”
二
辫儿哥哥果然中举了，状元。
去京城参考的考生陆续回来，带来了辫儿哥哥的消息。
辫儿高中状元，获得丞相赏识，被丞相留在府里奉为上宾。
一时半会回不来是正常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热情相邀怎是能轻易推脱的呢，小翠这么想着，辫儿哥哥说了要等他回来，我耐心等着便是了。
却不想这一等过了三年。
三年过了，又迎来一次科考，辫儿哥哥还是没有回来。
但从京城回来的考生们带回了辫儿哥哥新的消息。
辫儿哥哥要成婚了，娶得是丞相的小女儿，婚期在来年春天。
这种画本里烂俗的剧情。
小翠爹爹娘亲其实是看好辫儿的，不然也不会任由辫儿总是去绣坊找小翠，任由小翠等辫儿三年，等到了如今十九岁，这个已经可以被称作老姑娘的年龄。
小翠爹爹打听再三，确定辫儿要和丞相女儿成婚的消息属实后，一言不发，开始张罗小翠的婚事。
小翠生得俊俏，脾性又好，即使到了十九岁，来说亲的媒人还是踏破了小翠家的门槛。见此情景小翠爹爹的神色稍稍缓和。谁不希望自家闺女有个好的归宿呢。
在小翠爹爹的包揽下，小翠的婚事也很快定下来了，是东街上米铺王五的儿子王六。王六也是小翠爹看着长大的，脾气性格年龄再合适不过，而且王六也是心悦小翠的，只是之前辫儿的存在不太好表现出来。
如此一番，小翠的婚事也定在来年春天，比辫儿稍早几天。
父母之命不可违，小翠于是开始绣起了嫁衣。可绣来绣去总不知绣个什么才好，十天半月过去了不过是缝了拆拆了缝，还不成个形状。
小翠平时总含着笑的一双眼睛早就噙着泪肿成了桃子，叫人看了好不心疼。绣坊里平日较好的姐妹轮流来陪小翠聊天，安慰小翠，可小翠只是掉着眼泪，什么也不说。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了，冬去春来，在成婚前小翠终究是绣成了自己的嫁衣。嫁衣裙摆的比翼鸟栩栩如生。
完工那天小翠捧着嫁衣坐在镜前，镜子里的女子形容憔悴，往日灵动的眼睛灰灰蒙蒙暗淡无光。
小翠始终不相信她的辫儿哥哥要娶别的女子。辫儿哥哥说了要等他，她便等了，即使是三年，可辫儿哥哥怎么还没有回来呢。
小翠拉开面前梳妆台的小抽屉，拿出辫儿哥哥走的那天送给她的精致小盒，打开来，取出里面的物什，是一只银制的手工头钗，钗头是两只相依的比翼鸟，钗身还细细刻了行小字：赠予吾妻。
小翠捧着钗子，泪珠子连成了线，一滴一滴砸在嫁衣上。
辫儿哥哥，小翠快等不下去了。
三
终于到了小翠出嫁的前一天。
夜里，小翠送走了前来叮嘱明日需注意的事项礼节的娘亲后，坐在床沿看着挂好的大红嫁衣发呆。
一阵细微的响动把小翠从思绪里拉回来，不像是院里猫儿弄出的响动。小翠屏息，手伸入枕头下掏出钗子，紧紧攥在手里。
叩，叩，叩叩。
两长两短，是小时候辫儿来带小翠出去玩的暗号。
小翠一时愣住，只见窗户被人从外打开，一个人翻身进了屋里，腰间别着一个旧香囊。
不是辫儿又是谁呢。
还是画本里烂俗的剧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