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 油门、刹车、方向盘（5）
高能！高能！前方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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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菲病了，周身上下酸软无力，眼珠儿跟被抠了似的疼痛。昏昏沉沉之中回想起昨天的一幕仍是噩梦一般。
“醒了？喝点粥吧。”妈妈走进来，端着一碗鸡肉蔬菜粥。
“妈，我不饿。”小菲用胳膊肘撑床，半坐起来。
“多少喝点，胃里有点东西然后才好吃药嘛。”妈妈说话间，把粥放在床头柜上，又伸手拽过靠枕垫在小菲的身后。
“嗯，那好吧，你熬得还是挺香的。”小菲倒是好劝，一句话就顺从了。
“用我喂吗？”妈妈微微一笑，问。
“当然不用了，又不是小孩子。”小菲拒绝着，语气十足小娃娃一般。
“还说不是小孩子，帮你表姐办这点事儿，十五六的孩子也干得了，你瞧你，这个费劲，还把自己给弄病了，不是孩子是什么，孩子都不如，……”妈妈碎碎念着，又是心疼，又是埋怨，小菲的耳朵顿时开启对流通风状态，眼睛直直地，脑子飘走了，噩梦般的一幕又重现眼前。
【背景电话音】
表姐：“菲菲，我明天一早出差，你姐夫明早有手术，你得帮我个忙。”
小菲：“说吧，不是让我送你去机场吧。”
表姐：“那可不敢。明早帮我送洋洋上学行吗？他的中心附小就在你家附近，走路也就二十多分钟，你帮帮忙行吗？”
小菲：“中心附小啊，我知道，不就是菜市场旁边那个吗？开车用不了5分钟。没问题。”
表姐：“你认得就行。那吃完晚饭送他去你那儿。”
小菲：“欧克。”
第二天一早，洋洋吃完早饭整7：30，小菲盘算了下：走着去上学来得及，不过开车去时间更从容些。再看一眼洋洋那沉重的大书包以及水壶、饭兜、跳绳、手工作业等等一大袋子杂七杂八的物品，小菲决定了——开车。
“洋洋，不着急，你再消化消化，7：40咱们出门。”
洋洋似有不安：“小姨，不会迟到吧，每天我妈送我上学早就出门了。”
小菲一脸淡定从容：“放心吧，你家离学校远，小姨家离得多近啊，几分钟就把你送到了。”
“老师说了，越是离家近的同学越爱迟到，因为爱掐点儿。”洋洋小大人儿似的补充到。
“咱不会，5分钟的道儿，咱们留出20分钟来，哪还能迟到了。”小菲信心满满。
“那好吧。”洋洋还是相信这个小姨的。
7：40准时出门，小菲气定神闲。从小区门口的道路开出来左转入辅路，一切正常，然后右转再向前开两个路口就到了，这时小菲感觉出了送孩子大军的声势。双向各两车道的马路实际上已经没有什么车道可言了，大家你争我抢奋勇向前，超车的超车，逆行的逆行。这里不只是汽车之间的较量，而是一场混合赛，老年代步车、电动自行车、人力自行车也纷纷参与其中，遵循的是国际通用的丛林法则。像小菲这种守规矩的汽车司机在这场比赛中为守住“不能发生碰触”的底线，行驶异常缓慢。
“只要还在移动就行，这点路，两条腿走也迟不了到，我怎么也比走路快。”小菲心里有底，神经有点绷紧，但并不着急。
1分钟、2分钟、3分钟……小菲的车在离学校还有一个多路口的地方停住了，而且一停就是5分钟，看着手领孩子步行的家长们一个个从她的车前面超过去，小菲这口底气也泄的差不多了。再往前看，路况更差了，整条马路就像一条严重堵塞的血管，马路两侧分别停着两三排车，只留下中间一条小细道儿供双向往来的车辆行进。就是这样一条宝贵的“生命线”还时不常地要被梗阻一下。
这会儿想超车并道的司机都必须得又猛又狠，当然了，在这些又猛又狠的司机里也不都是高手，二二八八的司机不在少数。小菲算看出来了，这个时段开车行进在小学门口的司机们90%以上都怀着同一个坚定的信念——孩子不能迟到（另外10%不送孩子的是不小心误入此路段的司机），此时看的就不光是技术了，还得看决心。狭路相逢勇者胜，小菲最多敢闭一只眼，信不信，这时候真有敢闭上两只眼打轮儿的司机，就看谁更豁得出去。
小菲正看得胆战心惊，一辆三个轮子的老年代步车晃晃悠悠挤了过来，意图很明显，要加塞到小菲车前面。
“这可不能答应您，大爷，”小菲心说，“我没本事挤别人，最起码不能再让别人挤我前面了，要不非迟到了不可。”小菲紧贴前车车尾，老大爷死乞白赖挤了半天没成功居然发飙了，跨下高级小三轮儿，大臂平展，隔着前挡玻璃一边指点小菲一边数落开来：“你怎么回事！这早上送孩子怪着急的，你挤什么挤！你送孩子吗？！” 小菲此刻的心情只能用无语来形容了。压力一大就看出素质来了，这是哪门子的歪理邪说，怎生还这么理直气壮呢。
路口协勤的胖姐姐看这边要出事，赶忙跑过来：“大爷，大爷，别着急，别着急。”
大爷见来了说理的，眼睛瞪得老大，冲着胖姐姐把刚才数落小菲的话又重复了两三遍。一看胖姐姐就有经验，不急不躁，站在小菲车前面骑马蹲当，做了一个往里观察的姿态，然后高声对大爷说：“没错，她也是送孩子的，车里有小孩儿！”
大爷这才稍熄了怒火，仍愤愤不平地说道：“那就完了，她也送孩子就算了，要不，我跟她没完！”
此时的胖姐姐在小菲的眼里是那么的机智、勇敢、可亲可爱。
小菲回头看看洋洋，洋洋坐在后座上，俯下身，把头夹在两腿中间，不仔细看还真会以为车里只有小菲自己呢。
“洋洋，你怎么了，肚子不舒服吗？”小菲问。
“没有。”洋洋小精灵般地回答。
“那怎么趴着？”小菲回转过头来，正视前方，一边开车一边问。
“看小姨开车怪害怕的。”洋洋诚实地回答。
“哪里害怕，小姨开得多好啊。”小菲给自己打气。
“就是害怕。”洋洋说。
小菲心里“哼”了一声，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她这会儿也真没这功夫了，看一眼表——7：52，车是快蹭到校门口了，可到了往哪停呢？这可费劲了，小菲目力能及的地方就是学校和菜市场这块儿，学校门口就别说了，快成“鱼子酱”了，菜市场门口是自行车的天下，两轮人力车停得密密扎扎的，行人穿梭期间都得踮脚尖、收肚子，绝容不下她这大块头儿的四轮钢铁侠。
停车难这方面小菲深有体会，今天要是围着学校绕两圈，就算找着停车的地方，孩子也非迟到不可了，这可不行！小菲有点着急了，瞥一眼导航，学校门口这一小段路显示的是酱紫色，就差频闪出一行大字“高能！高能！前方预警！”这与周围小区里黄色和绿色路段形成鲜明对比。“对呀，我进小区，这时候就别客气了，反正就停几分钟。”小菲打定主意，马上左打轮儿开进一个没有门卫的老旧小区里。别说，小区破是破了点，还真有块停车的地方。小菲赶快把车塞进去，熄火，拉手刹，做贼一样轻手轻脚。
“洋洋，快拿东西下车。”
“小姨，这是哪儿啊？”
“你们学校附近，快点儿，7：55了。”
“哎呀，老师说最好7：50之前到，晨读。”
“今天晨读不了了，咱们争取别迟到就好了。”小菲越发焦急不安：这可真是“起早五经赶晚集”，都是刚才那个耍赖大爷闹的。找个人责怪一下，小菲心里还好受点。
小菲关车门、锁车、帮洋洋背好书包，又接过其它的大包小行李，领着孩子正要迈步，突然被一高亢嘹亮的声音拦住。
“缴——费！缴——费！”
小菲循声望去，一位戴着墨镜、胸前斜跨帆布包的大婶正迎面走来。
“多少钱，大婶？”小菲明知这不是什么停车场，可毕竟占了人家的地方，理亏，更主要的是，时间来不及了，没工夫纠缠，还是给钱了事最简单。
“15，不限时。”大婶没废话。
“我最多停10分钟。”小菲觉得15块实在有点漫天要价，申辩了一下。
“小姨，快点，要迟到了。”洋洋催促道。
“不停开走。”大婶不容情。
“唉，好吧，50的，您找一下吧。”小菲也不还价了，送孩子要紧。
“自己换钱，这儿有小卖部。”大婶努了努嘴，示意小菲身后一楼窗口卖货。
“唉……来瓶矿泉水，随便什么的都行。”小菲手举50块钱，一边喊一边跑到小卖部窗口前。
“5块。”窗口扔出一瓶380毫升的农夫山泉。
“给，您快点儿找钱吧。”小菲明知被宰，哪儿还顾得上，大冬天的，急得脸发烫，脑门儿都有点儿冒汗了。
“王婶儿，这15直接给你吧。”一楼窗口里的大娘，找给小菲30，举着另外15块钱直接招呼收停车费的大婶。
大娘、大婶相视一笑，睦邻友好的气氛溢于言表。
小菲接过30块钱，拽起洋洋就是一路狂奔，还好离学校就还剩百十来米。小菲一手领孩子，另一只一手支棱起来拎着水壶、饭兜和手工作业一大堆零零碎碎，速度不及飞人博尔特的三分之一，但已经是全速了，肾上腺素大量分泌，亢奋程度不亚于参加比赛的短跑运动员。
“铃——”上课的铃声响了，洋洋应该刚好进了教室。小菲站在校门口，胸口一起一伏地喘着气，额头的汗在寒风中迅速吹干了，前胸后背不知何时也潮乎乎的了，感觉内衬的衣服已经贴在了身上。
校门在小菲面前缓缓地关上了，她明白过来，任务完成了。
“这就好比打仗啊。”小菲在心中感叹一番，泄了劲的胳膊腿儿软软的，浑身的热气还捂在羽绒服里，她边缓缓朝自己的车子走去，边拉开羽绒服的拉链。待到开车出了老旧小区，原路返回的时候，这条刚刚还水泄不通的路段，清净得都有点不认识了。小菲看一眼时间——8：10，前后十几分钟的时间，这里的路况简直是天壤之别。“学校门口真是一个神奇的路段。”小菲又感叹了一番。
“嗨，听说你生病了，好点没有？”手机叮咚一声，进来一条短信，打断了小菲的回忆，拿起来看一眼，是陆志兴发来的，小菲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