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边的人

就这样结束吧。

我闭上眼睛，准备从一周前就来过的大桥上一跃而下。十几米外，有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那个……你是要跳吗？”似乎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操。兄弟，你不用劝我，然后离我远一点，好吗？”

“可以。不过你能不能等一会再跳，我现在离你太近了，万一有其他目击者说是我把你推下去的，那可就麻烦了。”

“可以。那你请回吧。”

“回去？这里是跨江大桥，我回去再过来至少要走一个半个小时。”

“所以呢？”

“这样我时间就来不及了，今天我得早点回家。”

“谁他妈管你几点到家，老子想安安静静地死，别烦我了好吗？”

“我也不想啊。要不，你要不先让我过去，你再跳？”

“不行！你不能离我太近，我今天是下定决心的！”

“你放心，我不可能拦你，我真着急回家！”

“你怎么证明你不会拦我？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政府单位里工作的吧？每天没事都这座桥上看看有没有自杀的碰碰运气，救下来之后就好上报纸评先进吧？”

“我真不是……”

“呵呵，这么冷的天，现在谁会走路过跨江大桥啊，至少骑个共享单车吧。”

“我是老款手机，天一冷就会自动关机，身上又没带现金，这年头没手机什么事也做不了啊。”

“你骗不了我。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政府单位的人，所以死也不会让你捡漏的！”

“兄弟，我真不管你。你只要让我先过去，你想干嘛干嘛，真的。我女儿今天生日，再不赶回去这罪过可就大了。”

“你赶个生日有老子死重要吗？”

“那肯定比不上你的事。但话又说回来了，你一个要死的人，照理来说不应该这么计较啊，不是应该都看开了所以才能赴死吗？”

“老子看不看得开关你啥事。”

“行行行。今天是你最后一天，让你做一回大爷。”

“什么叫‘让’？你这人说话我怎么这么不爱听呢？”

“不是，我说什么不重要。大爷您别和我计较，我就是一个想赶回去参加女儿生日的平民老百姓，求求您了，放我过去好吗？”

“你的意思是我在这死碍着你事了是吧？”

“不是……我没这个意思啊……你这是怎么理解的？”中年男人的话语里透露出急切与无奈。

“你他妈管我怎么理解，今天老子要跳江，你给老子绕道，OK？”

“你这人真是不讲道理啊。我说了回去再过来要一个半小时，我来不及！”

“你女儿明年还有生日，对吧？”

“对啊。”

“我没有明年了，对吧？”

“是啊。”

“那谁的事更重要你分不清吗？我看你也是快四五十岁的人了。”

“我都快五十了，女儿才八岁！好不容易请假陪女儿过一次生日，我容易吗我。”中年男人突然激动起来，话语中似乎还带有哭腔。

“你他妈别乱动！注意情绪！”

“我注意什么啊注意。每天工作像条狗，平时被领导、被老婆使唤也就算了，你一个要死的人也想使唤我？”中年男人面露凶色地向前走了一步。

“你想干嘛，你再往前我就跳了！”

“跳吧！老子回家还违法了不成？”

“你不怕有人目击你凶杀？”

“兄弟，咱们萍水相逢，今天第一次见面，我为什么要杀你？”

“你生活不如意，过激杀人也不是不可能。”

“什么过激杀人？我过什么激了？现在是法治社会，你觉得有人会信吗？”

“有人会信。刚刚我录音了。”原本我是打算录制遗言的，但在刚才我突然意识到，跳之前说的一长串遗言没有录进，于是为了避免再次忘记，我只好在重新按下录制键。此时手机传出一阵呼啸的江风，随后里面不偏不倚地蹦出两个字：跳吧！

“你这算是蓄意杀人了。”我笑着说道，没想到临死前还能拉一个垫背的。

“你……你这人，我真是做了什么孽啊。”中年男人有些奔溃地蹲在地上，稀疏的几根头发似乎也要在风中消失殆尽。

“所以你别和我犟，先回去，OK？”

“我……我不回去。”

“你说什么？”

“只要今天这个生日我陪我女儿过了，我觉得……我也活的差不多了。”

“老兄，你别搞了。我今天真是下定决心想要一个人安安静静死的，成全一下我，好吗？”

“我成全你？谁成全我呢？”说完，中年男人一晃一晃地向我走来，眼神里也尽是落寞。突然间，我有一种想要劝他看开的想法。

“咳。同是天涯沦……”我的感叹还没说完，身体突然被人从桥上拽了下来。

“你他妈的老实点！老子等你一个礼拜了，操！喂喂，过程你都拍到了吧？”中年男人对着空中的无人机大喊，看来今年的先进评选终于有着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