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记忆中的苹果
我已经很少想起我的祖母了,毕竟她离世已久,我只有在吃到苹果的时候,偶尔会想到她。
我脑海中至今还留有一副画面,年迈的祖母柱着拐杖,领着我慢悠悠的走在通往苹果地的田间小道上,两旁的玉米杆长得比三、四个我还高,像小树一样,秋风吹来,玉米叶刷刷作响,就像在唱一首古老的歌。几只小鸟从我头顶飞过,欢快地叫着,似乎在嘲弄我的焦急,我捡起一块石头向它们扔去,却只扔到前面几步远。
祖母有几十元私房钱,她用手帕包了又包,藏在柜子的一角,我早早就知道了,但从不告诉别人,我要替她保守这个秘密,因为这个钱,她几乎全拿来给我买好吃的了。
好吃的东西当然很多,但父母却舍不得给我们吃,那时的农村能填饱肚子,已经让当大人绞尽脑汁了,攒下几个钱,也要买盐买油贴补家用,所以只有祖母的钱,可以偶尔给我们买个零嘴吃。
我们村有一个苹果园,占地二三十亩,每年苹果成熟时节,满村都沉浸在苹果的香味中。特别到了夜晚,清凉的月光如水般照着庭院,苹果的香味就一丝一缕的偷偷钻进人的鼻子里,我们耸耸鼻子,感觉口水快要下来了,而这香味却持久不散,一直延伸到我们梦里,连被子上都是,第二天太阳一照,才渐渐淡去。
看到我们实在馋疯了,祖母就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打开她的柜子,小心翼翼的取出藏了钱的手帕,一层层打开,数数钱,取出几张,再数数,才又一层层的包裹起来藏好。我在昏黄的油灯下眯缝着眼偷偷的看着祖母的背影,故意发出轻微的鼾声。
第二天一整天就跟过节一样,我表面上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但心中的快乐却怎么也藏不住,不经意就从脸颊嘴角溢出来,让哥哥姐姐觉得奇怪,他们自然不会知道原因,等他们都去忙自己的事了,祖母就会带上我,锁了门,慢慢的向苹果园去。
十几个苹果装在竹筐里,上面盖了草,祖母提着竹筐,我一只手抓在提篮边,想用力帮忙抬着,慢慢地走回来,路上熟人真多,都夸我能干,孝顺,会帮大人抬东西了,祖母开心地笑着,每条皱纹都舒展开来,我担心死了,怕夸我的人别有用心,是想吃苹果来着。
好不容易回到家,那筐子就被祖母放到柜子顶上,我够不到的地方,苹果是不能随便吃的,要等到晚上大家回家吃过晚饭才分来吃。哥哥姐姐的鼻子分外灵,他们一回家就能闻到异样,那小眼睛里就蕴满笑意,但都不说,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
好不容易等到晚饭罢,母亲洗涮完毕到院子里坐定,祖母才会吩咐哥哥把筐子拿下来,取出两个苹果来,切成小瓣,一人分一块吃,最后还是我吃得多,因为父母和祖母总是吃到一小半就不吃了,也许是因为牙齿不好的缘故吧,剩下的都会归了我,我把几块苹果囫囵塞进嘴里,腮帮子鼓起一个小包,在人群中跑来跑去,快乐的像一只蝴蝶。
剩下的苹果会被祖母锁紧箱子,只有来了客人或者过节才拿一两个出来,一直会放到年底甚至次年三四月份才吃完。那苹果就会在箱子里聚拢一股奇异的香味,而且时间愈久,香味愈浓,常常从箱子缝隙里钻出来,给我一种久远的向往。每当箱子打开,那香味就更会喷涌而出,瞬间把房间笼罩。那放置苹果的箱子也因此被蒙上一份神秘色彩,似乎有无尽的宝贝藏在里面,让人看着就觉得安心富足。
祖母去世后,那个箱子被作为遗产分给了小姑,一直寄存在我们家,小姑回来后偶尔打开箱子存取东西,我曾好奇的偷看过,里面除了几件旧衣服外,就什么都没有了。这让我很是失望,在我心中那一直是个百宝箱,除了香气逼人的苹果,还有糖果、点心什么的,祖母去世了,这些东西也飞走了,连那最持久最醉人的香味也不在了,这让我很是想念祖母。
而此后,也许是渐渐长大的缘故,我再也没有吃到以前那么甜那么香的苹果了。
苹果的品种叫黄元帅,颜色黄澄澄的,放久了就失了水分,变得又沙又面,香气却持久,现在市面上已经很少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