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鸡
小时候家家户户都养鸡。麦刚黄梢时,下乡赊小鸡的南方人会走村串户挑着鸡笼在街上叫卖。那时的卖不叫卖,只能叫“赊”。因为青黄不接的季节谁也拿不出多余的钱来买鸡。
装在又圆又宽大的鸡笼里的小鸡,你挤我扛地叽叽叽地叫着,像是饿透了的样子。赊鸡人从一个长口袋里不时地掏出些小黄米来,撒 向鸡笼里,那些小鸡欢快地在里面涌动着啄食,场面很是壮观。
村头站满了来赊小鸡的村民。他们有用衣襟包着的,也有用篮子盛起来的,纷纷把赊来的小鸡拿回家去。等到八月十五前后,村里的老百姓手里有俩钱时,赊小鸡的人自然会前来要账。
我父亲以每只两毛钱的价格用草帽赊回来了八只小鸡,宝贝似地把它们放在院子里的空地上。因为那时孩子的营养全靠家里养的几只鸡,所以对于养鸡都格外上心。
毛绒绒的小鸡,鹅黄的颜色,在地上像球一样来回地滚动,细细的小爪子在地面上踩出很多像“个”字一样的小印子来。看到它们我感到小鸡可爱得有点可怜,那么小,就没有了娘的依靠。
每天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篮子解下盖布把里面的小鸡给放出来,把小米用暖壶里面的热水烫一下,滤净水分,然后把米撒在一张干净的纸上。小鸡们慌忙地去纸上吃米,边吃还边叽叽地叫唤。吃过之后它们会把嘴在纸上哔一下,欢快地你追我赶,张开还没长出翅膀的翅膀。过了一会儿,还得把它们拾到篮子里,唯恐老鼠给祸祸喽。
一天一天地饲养下来,它们的重量也在增加,鸡篮子好像已经盛不下它们了。八只小鸡活了七只,有一只很弱小的小鸡被另外一只强壮的给踩死了。 养鸡养了将近一个月,它们都长出了翅膀和鸡冠子,已能才能分辨出公母来。
长大了的鸡,不能再装在篮子里,于是就开始放养。小院子里有一片隙红薯秧子的废旧池子,就把它们放在里面逮虫子吃。每天放学之后就去那池子里看望一天一天长大的小鸡们。
七只鸡长成了五只母鸡和两只公鸡,它们在院子里快乐的生活着,一会儿咕咕,一会儿咯咯,一会儿又喔喔喔,特别是那两只小公鸡,刚学打鸣的时候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我们家的小院子因为有了这些可爱的小生灵而显得格外热闹。
又过了些日子鸡们长大了。母鸡们到了该嬔蛋的时候,一家人跟伺候太后似的伺候这些母鸡们。 我母亲在堂屋窗棂子下面绑个长篮子,篮子里面搁上麦秸,一个舒舒服服的窝就给它们建好了。
小橙、小黄、小绿、小青、都很听话,只有那个小紫最不讨人喜欢,有了蛋总是嬔到隔壁的白大娘家。就连小赤和小蓝都管不了它。小赤和小蓝是两只小公鸡。为了好分辨分别给它们涂了鲜亮的颜色。村里人看到都说我家养的哪是鸡啊,简直是一群火凤凰。
对于一直去邻居白大娘家嬔蛋的小紫鸡我们全家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一向乐观又幽默的父亲最后拿出了杀手锏,只见父亲用布条把小紫鸡的双脚给绑了,吊挂在树身的中间,拿出我家的那把切菜刀对着小紫鸡用电影里的台词严加训斥:“我告诉你,以后再到外面嬔蛋,就用我手里的这把菜刀砍你的脖子,知道嘛?砍脖子很疼的哦。”
父亲训鸡时的台词抑扬顿挫,充满喜剧性。我们都知道父亲在吓唬那只小紫鸡,都跟着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只见那只小紫鸡听到训斥的话脸都吓得快紫了,两只眼睛就那么死死地瞪着我们,它把蛋嬔到别人家还不认为自己有错。
隔壁的白大娘听到我爹高一声低一声地训鸡,不好意思地拿出了我家小紫鸡刚嬔的那枚热乎乎的蛋,走到我母亲跟前说:“您婶,我也不知道是您家嘞鸡嬔到俺家啦,看我给你送来了。”我母亲笑着说:“您家要是没有鸡蛋,只管吃去吧。”
“有,俺家的鸡比您家还多嘞。嬔的鸡蛋都吃不完,拿到集上都卖了。”白大娘羞得脸红红的,吃了俺家好多鸡蛋,还说出让人哭笑不得的话。这个好占便宜的老太太。
从此我母亲就把那只好丢蛋的小紫鸡给剪了翅膀,它再也飞不过墙头去邻居家嬔蛋了。至今我都想不明白,自己家喂的鸡为何会把蛋嬔到别人家窝里?不论何时,这样的鸡到头来都会死的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