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特殊儿
一
我是一名特殊儿童的母亲。
所谓特殊儿童,就是区别于正常儿童的,在身体,精神,或者智力方面存在着某些残疾的孩子们,如脑瘫,孤独症,发育迟缓,智力低下等。
我的宝是孤独症。
自宝确诊以来,我带着他辗转于儿童医院和儿童康复机构做训练,至今已两年有余。
在这两年,我切身体会到了养育一个特殊儿童的难度。
这个难度直接体现在对家长的时间、经济和精力无边的消耗上。 为了孩子做康复训练,特殊儿童的家长大都是背井离乡,租住在医院或者康复机构的周边。家里最常见的角色分配方式是爸爸赚钱,妈妈带孩子在机构做康复治疗。也有一部分是爸爸妈妈同时去赚钱,爷爷奶奶带孩子做康复(全家人齐心合力为孩子康复做努力,这是圈子里的正能量)。不管是谁带孩子,一天24个小时之内,负责做好和喂饱孩子的一日三餐,负责哄睡陪睡,然后见缝插针地打扫卫生,洗衣服,按时按点地把孩子送往机构不同的康复师处,在没有其他意外的情况下,这样的生活状态可以称得上是岁月静好。
但真实的情况是,带一个特殊的孩子,经常性地会状况百出。语言能力不好的孩子,他们的表达需求的方式往往是哭闹,情绪不能自控的孩子,往往会撒泼打滚摔东西,不会表达大小便的孩子,时常出其不意地弄脏衣裤,有时候再碰上一个头疼脑热,发烧流涕,不会表达的孩子更是哭得歇斯底里……让外人看来鸡飞狗跳的生活状态,在特殊儿童家庭里是常态。
最让家长头痛的,是康复训练的支出。 康复训练是以课时来计费的,我所在的西北地区的二线城市,运动,肢体,智力,语言等类型的康复课程及经颅磁类的理疗大都是50至60元半小时。孩子们根据自身的需要选择课时,一天每个人大概是六到七节课,每个月的康复费用大致近万元。
康复训练是持续性的,以年为计量单位的。康复机构的孩子,随便找一个问,几乎都做训练两三年了,花费二三十万了。 经济条件好的家庭毕竟是少数,对于大多数以工资收入作为主要家庭来源的家长来说,孩子要持续性地做康复训练,而经济却难以支撑,是最大的难题。
那么养育一个特殊儿童,付出这么多精力,财力,那这个孩子最终他会好吗?
答案是未知,而且很大程度倾向于好不了,家长们最理想的结果也只是可以减轻孩子的残疾等级,日后可以做到生活自理。 下面这几个故事,是在我们这些孩子和家长身上真实发生的,我不加工不杜撰,力求原原本本地呈现这些特殊孩子们生活片段。
二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香香。
香香是和我家宝在同一机构做训练的一个智力,语言都正常的脑瘫小姑娘。
在康复机构,只要香香看见我家宝,立刻就会热情地喊起来,宝弟弟,宝弟弟—— 毫无例外地,我家宝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然后,香香幽怨地对妈妈讲,宝弟弟不理我。
香香比我家宝大了20天,即将迈入四岁的门槛,正是入园的年龄,但因残疾所限,只能往返于康复机构。
作为智力,语言都正常的小姑娘,她急需玩伴。但又因为她是脑瘫不能行走,又找不到玩伴。她急切地想和我家宝玩,我家宝又视而不见。
我曾和香香妈聊天,香香妈说过,她们来做康复的路上会路过一个幼儿园,看到那些同龄的小姑娘穿着漂亮衣裙入园的时候,香香也吵着要上幼儿园。
我说那你怎么给孩子解释她不能上的原因?
我直接告诉她,你不会走路啊,幼儿园不要不会走路的孩子!
我被惊了一跳,责问她,那么直接,你考虑过孩子的感受吗?
就是得直接,这样才刺激她配合做训练,你不知道,她总是找借口逃避做训练……从那以后啊,每次路过幼儿园,香香都会把头深深地埋进她的推车里,不让自己看见那个幼儿园……
我脑补了香香使劲埋头的场面,心里充满了酸涩,不敢和香香妈再搭言。
以前和香香妈聊天,她告诉过我香香不能行走的原因是肌张力高,关节不灵活……而我只是一味地羡慕香香的心智正常,不曾追问香香是如何做训练。
直到宝休息的一个课间,我目睹了香香做训练的场面—— 在这里,有必要先说一下香香双腿的情况。她的腿是僵直的,双腿之间非常紧,很难如常打开,连同她腿部的肌肉,也是僵硬缺乏弹性的。如果扶着香香站在那里,她的腿就如同圆规,又不似圆规,圆规的半径还可以任意调整,但她的腿却不行。
香香坐在推拿床上,一个正值壮年的男性运动康复师在用力地,缓缓地把香香的双腿渐渐分开,他分的很慢,每分开几分,就伴有香香急促的哭喊,在香香的哭声中,康复师把香香逐渐分开的腿又用力地按压,接着又缓缓打开,随着双腿分开的幅度越来越大,香香的哭声也越来越急,直到康复师每把香香的腿分开如一个九十度的角又用力按压的时候,香香已经眼泪横流,哭得喘不上气了。
她的面部表情里写的全是疼,非常疼,疼得让她把自己的手塞进嘴里死死地咬住。 而这个疼,只是她大腿根部的关节的疼,她双腿的膝盖,脚踝都得康复师一一的帮她舒展打开。为了巩固训练效果,香香妈在不同的机构和康复师那里给他约了相同的训练课程,这样的疼,她每天得忍受多次。
直到训练做完,香香也哭的没有力气了,她身上的汗,就像刚从水里面捞出来那般。
香香妈从康复师手里接过汗津津的女儿,替她整理头发擦眼泪。我转过头和香香妈说话,不觉已泪流满面。
香香妈看着我满脸的泪先是惊愕了一下,接着又笑着和我说,她每次训练都哭,我都已经习惯了,她也渐渐地在习惯,现在哭声已经不似以前惨烈了。最初的时候,她咬破过她的手,咬破过我的手……
香香妈说的云淡风轻。我却暗自在想,一个做母亲的,得看惯多少次自己孩子这样做训练的场面,得暗自吞下多少泪水,才能做到云淡风轻。
我无比怜惜的去看香香,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每次看到我家宝就甜甜笑的小姑娘,让我一直羡慕的心智正常的小姑娘,为了能够站起来,竟然忍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疼痛。
那一天,我抱着我的宝心里百味杂陈。我忧虑他眼中只有自己的世界,又庆幸他不会因为上不了幼儿园而失望自卑。我忧虑他认知和情感的缺失,我又庆幸他缺失的不是肢体,如此,他在做训练的时候才不会疼痛,如此,我才不会一次又一次目睹他的疼痛,然后又强忍着心痛不得已地去修炼那个云淡风轻。
我喜欢他每天一睁开眼就笑的样子,我喜欢他的那个独特的世界里没有烦忧。
但我又多么期待到他能背起自己的小书包,转头给我说,妈妈,我去上学了……
就像有一次和香香妈闲聊,香香妈给我讲的,我现在我最大的愿望啊,就是有一天,我的香香能跟在我的屁股后面,喊我一声妈妈……
正常孩子们再正常不过的日常,是我们眼中不可求的奢望。 眼看着自己孩子与正常孩子之间的差距越来越远,同龄的孩子、甚至更小龄的孩子一个个脚踩风火轮似地从我们身旁绝尘而过,从一开始的心急如焚,到后来渐渐接受孩子特殊后的坦然对待,中间溜走的,是曾经我们对孩子所有的期待。
三
妙妙妈邀请我周末去参加妙妙的生日聚会,我如期带着宝去她们在机构周边租住的家里赴约。
屋子里的采光不好,我来的时候外面是艳阳高照,但屋子的灯却是长足地亮着。
妙妙坐在姥姥的腿上,姥姥就像是逗一个婴孩那样在逗她笑,妙妙也着实像婴孩那样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然后妙妙姥姥又叹了句,这都做康复两年了啊,妙妙你告诉姥姥,这两年你都学会了什么? 妙妙不回答,依旧像婴孩那样咯咯咯地笑。
这是我走进妙妙家看到的场景。 宝和我的视角不一样,他看到的是桌子上小猪佩奇造型的生日蛋糕,他急忙奔过去抓,我自知喝止没用,就急忙跟过去拉他,但还是晚了,蛋糕上还是留下了几个浅浅的指印。
妙妙妈也赶了过来,从边上剜了一块奶油递给我家宝,来了句,蛋糕就是给人吃的嘛,不要训孩子吓着他。
说话间,又来了两位同在机构带孩子做训练的妈妈,分别抱着自己的孩子。
生日聚餐开始了,蛋糕上点燃了四根蜡烛。 妈妈们唱起了生日快乐歌,几个孩子都用茫然无措的眼神紧盯着燃烧的火苗。妙妙妈抓住妙妙的手替她许愿,又替妙妙吹灭了蜡烛。大人们响起了掌声,孩子已经不耐烦了,哭闹声此起彼伏,很快,蛋糕被分到了妈妈们的手里。妈妈们各自拿起叉子,精心喂起了自己的孩子。妙妙四岁的生日仪式,在这群同样四岁左右小伙伴的陪伴下,就这样简单短促地进行完了。
四岁,正是被称为 “熊孩子” 的年龄阶段,但这些孩子们,她们不但熊不起来,就连她们所有的生活所需,都得由家长代劳。 她们不会行走,不会独立进食,不会用语言沟通,甚至都不会叫爸爸妈妈。他们如同婴孩一样被家人精心喂养了四年,如今仍然是婴孩一般的反应,唯一的区别就是,身高体重符合自己本身的年龄。
我们现如今所处的这个时代,科技,信息都是日新月异地发展着。唯独医学在这样一些特殊的孩子面前停滞了下来。 这是一群被什么疾病纠缠的孩子呢?医生给的答案是发育迟缓。且,无药可医,唯一可行的治疗办法,就是康复训练。
两年前,在给宝做康复训练的过程中我认识了妙妙妈,那时候她租住在医院周边宽敞明亮的屋子里,因为我离家远,她很热情地请我去她家吃午饭。 每次,妙妙的姥姥都是做好饭菜等在小区门口,看见我们回来,她就把妙妙从手推车上抱下来,边走边逗妙妙,或者是边走边给妙妙指认小区的小狗小猫。
那个时候,妙妙的姥姥看起来还很年轻,精气神十足,爱哼歌,爱讲玩笑爱说话,说话声音也大。 有时候她也陪着妙妙母女去医院做康复。
有一次,我听到她和康复师聊天。她说,我们村里也有这样的一个娃,但他们家里人不给娃看。他们又生了老二,老二是正常的。但可怜那个老大,农忙起来,就在屎里尿里泡一天。现在这医学条件好,看看兴许就好了呢!唉,他们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娃……
她陷入自己的叹息与惋惜中。 康复师接了一句,家长观念是一方面,经济上也得跟得上啊。
也对也对,但只要娃好了,花点钱也值当啊!
妙妙姥姥言简意赅地表明了她的观点,这一点,她也的确是说到做到。
只要妙妙姥姥在的日子,家里柴米油盐的开销她全权负担,并且还时不时的往妙妙妈妈的包里偷偷塞钱。
即便是在妙妙姥姥大力的帮衬下,妙妙家的经济还是愈发地捉襟见肘,她们几经搬家,住的环境越来越差,也是为了节省租金的缘故。
生日聚会接近尾声。 蛋糕残渣,残羹剩饭,散乱的锅碗瓢盆让本来局促的屋子更显凌乱。
妙妙姥姥开始洗锅刷碗,我们每一个人都拖着一个不能离开大人视线孩子,没有人可以帮她。只能歉意地表达,麻烦阿姨了,阿姨辛苦了。
妙妙姥姥洗着碗说,我没啥,你们每人带一个这样的孩子才叫辛苦!
她的声音已经不及以前洪亮了,以前那么爱说笑的一个人,竟然,变成了一个沉默的老太太。
我看着她比起两年前消瘦许多的背影,不禁又想起两年前,她时不时地哼起小曲,在妙妙做完训练回来以后,精神抖擞地和妙妙玩举高高的游戏,那时候妙妙笑她也笑,感觉生活还是充满希望的样子。
但这两年,即使在高强度的训练下,妙妙的进步也微乎其微,生活的希望似乎一点点的就给磨灭了。 人没有了希望,身上那股子精气神就一下子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默,沉默到,整个吃饭的过程中,我们都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了。
还有一个画面。 有一次,我在她们家里午睡,妙妙妈下楼去收晾晒的床单。妙妙姥姥把妙妙抱在膝盖上,满面怒色,大声地呵斥着妙妙,为什么要生下你,她已经有一个健康的孩子了,为什么要生下你,生下你把我的女儿都拖累不成样子了,她本来是正年轻正享受生活时候,现在过的这叫什么日子?!
妙妙怔怔地看着姥姥,一脸的不明所以。 姥姥和妙妙对视片刻,又突然把妙妙搂进怀里。 嘴里念叨起来,不骂我娃了,不骂了。这本来就不怪我娃,我娃也不愿意这样的。
……
当时我已经醒了,但我仍佯装在睡。忍不住,眼角一阵阵潮湿。
在患病的孩子面前,我们是母亲。我们却忘记了,同时我们还是母亲的孩子。我们把自己全部的爱给了孩子,享受着自己母亲给我们带来的帮助和实惠,却往往,忽略了母亲本人,忽略了她也是一个有着情感的,会心疼自己孩子的母亲。在我们的无视下,母亲也本身小心翼翼地克制着,压抑着这份心疼。生怕她一个不小心的流露,会让我们对自己孩子的爱变得沉重。
这一幕我没有告诉妙妙妈,我知道她不会为此责怪自己的妈妈,但是我怕她哭,怕她在妈妈面前表现的乐观,自信以及不气馁会被瓦解,我也怕,辜负了一个年迈母亲对自己孩子那份含蓄的爱。
有时夜深人静,想起那个画面,然后忍不住地让眼泪肆意流淌。
哭完以后,似乎所有负面的情绪都得以宣泄,然后,我紧紧搂住身边熟睡的宝,心里满满的,全是那个画面填充的温暖和爱。
四
壮壮是机构新来做康复训练的孩子。
在还没来得及认识壮壮的时候,壮壮妈那张异常愁苦的脸就让我格外印象深刻。 然后在课间,我看到了发脾气的壮壮。
没有任何原因和征兆,他原本好端端地在走廊的椅子上坐着,突然开始自残。他卯足了劲,把自己的头往墙上撞击。每一次撞击,都让旁边的人心惊肉跳,因为那个力度太大了。如果正常人用他那个力度去撞一下,不晕也眼冒金星了。但是壮壮却是若无其事地,一下又一下。
当时壮壮妈正和康复师交流,看到这一幕,赶紧跑过来制止壮壮,壮壮倒是停止撞头了,又开始用手掌劈凳子,也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他每劈一下,就有沉积已久的灰尘从凳子的缝隙里飞出来,他不停地劈,那一片的空气都浑浊起来。
壮壮妈制止壮壮没用,就拼了全力去抓壮壮的手。壮壮不愿意被束缚,倒地开始大哭起来。
壮壮已经是一个十岁的小伙子了,长得又壮实,壮壮妈使出全身的劲也没能把他拉起来,就只能放任他在地上嚎哭打滚。 在康复机构待的久了,壮壮这样一闹腾,家长们也大概了解壮壮是一个大龄的,情绪问题严重的孤独症孩子,在他闹腾的时候,旁人真的是无计可施的。
壮壮妈的脸越发愁苦了,她拉哭腔冲着壮壮喊,你一天到晚这样无理哭闹,我都快让你害死了。
话虽这样说,但待壮壮情绪平复后,她带壮壮去卫生间洗了脸,整理了衣服。又带回家长休息室,拿出瓜子给他吃,满脸爱恋地抚摸他的头,一副母慈子孝的天伦场景。 只可惜,这个场景不能维持的长久。
壮壮时常闹情绪。他闹起情绪来,康复机构四层楼,每一层都能听到他声嘶力竭的哭声。这时候,即使看不到壮壮妈,我眼前也总有她愁苦的脸在晃动。
这时候,机构似乎也被愁云笼罩,特别是孤独症孩子的家长们,各自沉默,各有所思,眼前壮壮的表现无疑已被家长们视为反面教材,规避的手段除了全力以赴地带着孩子做训练,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但孩子持续训练后的情况没有谁可以预测,所以一切都是未知,遥望以后的路,都是由对未来的不可掌控带来的忧虑和惶恐。
我解读了壮壮妈脸上挥之不去的愁苦。
曾经,机构里来过这样一个男孩子,一个在我眼中特别好的孩子。
当时我在看手机,他跑过来和我聊天。 他问我,阿姨你在看什么,我说在看小说。他问我小说好看吗?我说很好看。 完了我又问他,你几岁了?他答八岁。
一问一答的谈到这里,我觉得这个孩子很好啊,肢体灵活,眼神清澈,目光对视良好,没有毛病啊。
我正疑惑间,孩子突然跳下椅子,大喊着,妈妈,妈妈,我今年几岁了,是不是八岁?
他的妈妈当时在和康复师交流。回头答了他一句,你九岁了!
这个孩子又跑来给我说,阿姨阿姨,我九岁了!
然后他问我,阿姨,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我说可以啊!我看着他诚恳的眼神,依然觉得,他是一个特别好的孩子。
后来在机构就常常看到这对母子。 孩子虎头虎脑很讨喜,妈妈眉头紧锁不合群。
这个搞不清楚自己年龄的男孩子,在机构,赢得了所有人的喜爱。他特别有礼貌,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不停地喊着,自己带的零食也会分给小龄的孩子们,课间带领小孩子玩的时候为避免孩子跌倒受到伤害而特别仔细周到,他的种种行为都指向他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男孩子。
在孩子深度融入我们这个特殊群体后,孩子的妈妈也渐渐地融入了我们,后来不仅是融入,简直是被我们这些家长们众星逐月般地羡慕着。 我们都羡慕这个孩子有着等同于正常孩子的表现。
孩子妈妈说起她带孩子来机构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孩子数学考试经常得零分,孩子老师建议她带孩子来看看,说的很委婉,但言外之意还是透露着孩子大概脑子有问题的观点……
就算这个孩子读书脑袋不灵光,但他情商高,会交往,这个孩子妈妈也依然是我们这些家长羡慕的对象。 这个孩子在机构待了三个月就回学校正常学习了。
走得时候他的妈妈那叫一个如沐春风,喜形于色。 其实孩子并没有改变多少,回去后依然也会有考零分的可能,但是孩子妈妈的心境改观了不少,必备条件是,以我们这些孩子们为参照。
我记得曾经读到过一句话,大意是,我总是因为没有漂亮的鞋子而苦恼,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一个人没有脚。
很多时候,人们困在自以为的困境中走不出来的时候,看到比自己境遇更糟的人仍在生活中浮沉,就往往比较容易释怀。通过和境遇更糟的人相比较,原本被自己忽略的幸福才可以显现出来。
在这里,我们乐意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参照,让一个妈妈通过比较把脸上的愁容取消。
经常有新入特殊圈子的家长们在群里问,你们是怎么接受孩子特殊这一事实的?你们是又如何排遣自己内心的焦虑和苦闷?
有家长回答,接纳,陪伴,还有降低自己的期望。
的的确确,在这个圈子里行进的久了,我们对孩子的期望已经变得很低,连同我们对生活的要求也已经变低。我们的日常,除了带孩子去做康复,其他的似乎已经自动屏蔽。
朋友圈里时常会有朋友发带孩子外出旅行的照片,阳光海滩,大漠草原,或者孩子参加集体活动的照片,这些或者对于我们而言,都已经是需要我们仰望的,另外的世界了。
我们不知道孩子最终的康复结果,但依然,每一个太阳正常升起的日子,我们如常带着的孩子往返于机构,我们只是期望,当有一天,和正常孩子在同一片蓝天下沐浴阳光的时候,我们的孩子看起来不是那样的特殊。
我们不求融入,我们只希望不被歧视,不被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