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让我离她远点
文/矢屿
我妈让我离她远点
“就你们家这穷样，还能培养出一个大学生不成？”
这句话是我很小的时候亲眼目睹一个伯母对我母亲说的。那一刻母亲什么都没有说，可我真正懂事之后却深深地明白母亲的无奈，自然也能感受到那个妇女满满的恶意。
我小时候，家里很穷。
是真的很穷。父亲是爷爷的老来独子，奶奶也去世得早，他扶养父亲长大已经不容易又哪里会有积蓄，在那个年代，又有哪家会有积蓄。
后来爷爷匆匆离世，父亲才十六岁。他更是如同野草一般长大，无人问津。
父亲与母亲二十八岁才成婚，后来有了三个孩子。虽说他们都是勤劳的人日子却一日比一日艰苦，毕竟三个孩子都是要吃饭的。
常常有人说乡下人最为淳朴善良且热情。其实不然，在我看来最为势力眼的也是他们。以前我们家隔壁住的是村子里最有钱的人家，于是我们家便显得更加清贫。
在农村，穷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别人说话你不能随意开口，你说话别人可以肆意打断。还得接受别人三五不时的嘲讽。
“哟，你们家三孩子饭都吃不起，还念书呢！”这是哥哥去县城念书那年村里人说的话。
“哟，你们家这姑娘以后怕是看不住呀！”这是我初中时候村里人在我母亲回家过年时说过的话。
“就你们家这穷样，还能培养出一个大学生不成！”那年我年级第一得到最好的高中录取之后村里人说的话。
“你们家是要修别墅呀还是在城里买房呢？”这是我独自一人回家祭祖时村里人对我说的话，那年是我父母外出务工的第三年。
“哟，大学生回来了？”这是我大一寒假回家时村里人对我的称呼，满满的恶意。
其实我们村子很小，但是他们好像真的很闲。直到现在我也不喜欢那些人，我听过最最令人不喜的话也是从他们的口中一一说出。
我高考那年发挥得不好，可幸运的是也上了大学。我还清楚的记得当初高考后填志愿时母亲对我说的话。她说：“妈没文化，也不能给你带来好的生活，只是希望你以后可以过得好。最起码也要离开这个地方。”
我记得清清楚楚她说“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坚毅的表情，跟平时温和顺从的她截然不同。
有一句话：父母在不远游。那时候父母在外务工已经十年，我高考那年是他们回家乡的第一年，我原本的打算是在离家近的地方念大学，我想承欢膝下。毕竟人生的十年只会越来越少，而我是唯一可以陪着他们的人，我认定他们也不希望我离得太远，却没想到母亲对我说了那一番话。
那一刻我才真正的意识到当初那些人说的话对于母亲而已伤害有多大。她是一个母亲，别人说那些话她一声不吭，她不生气吗？当然不可能，只是她知道反驳没有任何意义，对方甚至可能更加得意。
如果她一句话回过去，或许别人也可以暂时的震慑到对方，可并不能长久，因为“长舌妇”这种病压根没办法根治。她在外多年自然比那些几十年没出过山门的妇女见多识广。
我家穷，我怨过父母吗？没有，因为我能得到的已是他们能力范围内最好的。所以为什么轮到别人指手画脚？我至今都不明白那些人哪里来的自信可以随意指点别人的家庭。
更甚至，曾经有一个还算有钱的亲戚对父母说，若我是他的女儿会更有出息云云。可笑至极，他的儿女不听话还是我家的错不成。
那些人说话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一时口舌之快。真的快乐吗？只是在发泄自己生活的不满罢了。
所以，当母亲说出那些话之后，我一阵愕然以后便明白了她的想法。她只是想让我远离这个地方，在她看来这个称为“家”的地方若是没有家人在恐怕她是不会多看一眼。
我还记得后来拿到录取通知书以后，村里就开始老是有人去我们家打转，他们从前可不常在我家出现。虽然这些年家里条件好一些了，但是自从母亲回来以后对待他们的态度并不亲切。
毕竟父母不是圣人，我也不喜欢那些人自然也懒得理会。
可是他们却突然对我们家热情起来。先是夸我听话、懂事、有出息……哪个父母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家的孩子，慢慢的也对她们亲切起来。
可几次之后那些话越听越不是滋味儿。就连我也开始听出其他味道。比如：
隔壁王家的婶子：“哎呦，你们家这小姑娘以后是要出息了，肯定也不会认得我这婶子的吧！就像那谁家的谁……”
后面周家的阿伯：“ **（我父亲的名字）你这可是替别人家养了一个大学生呀，真大方！”
对面杨家的伯母：“以后你们家这姑娘出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大概就不回咱们这山旮旯了吧，接你们夫妻去城里享福去了，就都是城里人了。”
……
简直数不胜数。而且还不重样，每天都有那么些人去家里添堵。我父母再怎么豁达恐怕也不能不生气吧，偏偏还不能说什么，气得我哥那段时间天天在家打转，就怕他忍不住出去跟人家骂架。
鲁迅曾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会下劣凶残到这地步。”
我也不想以最大的恶意来面对本该是最最和睦的邻居。有言曰：远亲不如近邻。可惜我家的邻居实在是令人咋舌，我在外求学多年竟从未遇见过更甚者。
不过也许是我见识不够大。
只是，真的只有我的邻居如此吗？恐怕哪里都少不了家长里短的议论吧，实在可怕。
为什么现在的人越来越不爱出门，不喜欢交际，恐怕这里面也有不少他们的贡献值。
有人说键盘侠可怕，在我看来“长舌妇”的嘴巴更可怕，毕竟她们还自带表情效果个语言色彩。
我的文字描述不出其万分之一的“魅力值”，自惭形秽。
有时候想想城市钢筋水泥防盗门其实更适合现代人生活。
至少，我妈不会让我离她远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