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什么样的律师倡议书

自媒体时代，干坏事又想忽悠别人自己是伟光正的想法，是不容易实现了。我们一直把律协当成“娘家”，毕竟每年会费要交2500元，却从未听说司法部也是“娘家人”。西谚有名言：主人是主人，不是主人。

近日，司法部开设刑辩培训班，各种流派的律师大咖们榜上有名。虽然司法部明确反对给律师们贴上标签，宣示我们仍旧是统一的法律共同体。但从律师队伍中筛选出什么样的律师来培训，其实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这里有选择的价值考虑。从名单上看，嘴上说反对标签化，其实心里还是坚持了这种价值判断。说与做那是两回事，从儒表法里到法表法里，这是几千年的“政治智慧”，不深谙此道，便无法在“政治上”立足。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名单中的都是刑事辩护中的较为知名的律师。

本以为这是一次象征意义的培训班，没想到事后居然达成了共识。《倡议书》的出台，能否令各流派的律师们达成一致的价值观，就我个人而言，估计够呛。

关于信仰。宪法规定有自由的权利。律师是体制外的阶层之一，呼吁其接受价值观未必不可，但不能强制。有一幅漫画金正恩同志举着火箭炮问美女爱不爱我，你让美女如何回答？有名言道：若批评无自由，则赞美无意义。

当然有人喜欢高个子的女孩，有人喜欢矮个子的女孩，是个人品味不同。就如同是移植英美法多，还是借鉴大陆法多，至少是性取向正常。若你要借鉴朝鲜的司法，这就根本不是社会主义法治的问题，肯定是反法治的方向。

关于职责。社会公平与正义的天职由律师来承担，我觉得律师们承受不起，律师们的权利是私权利。在刑事辩护中，律师阅卷权、会见权等诉讼权利被侵犯都无法救济，突然冒出一个“天职”，我们如何承受？没有权利便没有义务，没有权力则没有职责。当然律师应当努力实现裁判的公正，律师不得因怠慢或者不正当的目的拖延裁判程序，以实现正当的程序。

关于目的。努力实现让无罪的人不受刑事追究、让有罪的人得到公正审判，这是法官的责任，不是律师目标。律师是有“偏见”的，如同检察官一样，无法做到绝对的公正。在事实模糊不清的时候，律师必须辩护，要做出有利于被告人的事实假定；在行为性质罪与非罪发生较大争议时，必然竭尽全力做出有利于被告人的解释，这才是律师的职责。这种“偏见”不是篡改证据，不是要求他人虚假陈述，而是在综合各种证据下，秉持良心做出的判断。

关于职业道德。最大的争议在于此，“对于什么叫可能影响法庭公正审理案的言论”，周泽律师在微博上公开质疑，律师在外为当事人说话，不过是希望促进案件公正审理而已。不准律师揭露法庭的不公正，无疑是要求律师间接协助办案人员违法办案。近几年曝光的聂树斌案、于欢案等，司法机关纠正其错误，无一不证明舆论监督的重要性。

作为一名律师，无法苟同此份倡议书中的上述内容。我们需要什么样的倡议书？作为最普通的刑辩律师而言，他们没有死磕律师一呼百应的话语权，没有关系律师的权力勾兑，没有学院律师的学术资源，等等。他们需要降低职业中的艰难与风险，这种需求与大咖们完全不同，但却又最真实，现实中又最紧缺。

第一，反对勾兑。 我相信，律师们最大的反对就是勾兑，勾兑是法治的敌人，无论犯罪嫌疑人或被告人是否无辜，你利用勾兑将其捞出，都是对法治的伤害。最近一单刑事案件，犯罪嫌疑人涉嫌虚开增值税发票罪，经过与家属的协调与谈判，同意由我们出任辩护人，签了合同，律师费是15万。谁知隔了几天家属找我们要求解除合同，后得知家属通过熟人介绍了广东省某退休法医，该法医承诺找关系能把人弄出来。我们出具的辩护意见，在勾兑面前，实在不堪一击。

所以勾兑律师是刑辩律师最大的敌人，但勾兑律师却是腐化官员的座上宾。反对勾兑，不光是因为勾兑侵蚀了法治，更是因为勾兑令律师界逆淘汰的现象越来越严重。律师们热衷于各种交际，各种权力的依附或寻求权力作靠山，司法腐败的背后都有律师的影子。 反对勾兑律师，是普通刑辩律师最迫切的想法。

第二，坚韧的勇气。 我们面临着各种执业困难，不仅包括办案人员的违法犯罪行为，而且还包涵着办案人员一般性的刁难。 严重的如刑讯逼供，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去揭发。刚开始执业的时候，律协培训老师告诉我们对刑讯逼供尽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的逻辑是揭发刑讯逼供会让侦查人员坐牢，律师何苦去砸别人的饭碗。多么朴素的情怀，律协请他来讲课，名义上是刑事风险防范。后来执业就碰上了向我哭诉遭遇刑讯逼供的犯罪嫌疑人，我当时没有勇气揭发，至今还能想起一个大男人在我面前泪流满面的样子，我很愧疚！

轻的各种刁难，如全国所有看守所在会见时都会扣押律师证。刑诉法有规定，律师可以带律师证给犯罪嫌疑人查看，现实是看守所无一例外地扣留，导致犯罪嫌疑人经常怀疑我们律师是警察来套话。

我们面对这些困难，可以逃避，现实中大多数律师也大都在逃避，正因如此，勇气才那么值得追求！

第三，过硬的技术。 不懂技术的死磕或较真，是胡磕，是胡搞。律师必须掌握刑事实体法、刑事诉讼法，甚至是民法与行政法的知识，利用各种程序与制度为当事人提供利益最大化的诉讼策略。

第四，负责任的态度。 即便拥有过人的勇气与过硬的技术，没有负责任的态度，也未必能办好刑事案件。一是反对不看卷就出庭的律师。陈瑞华教授论及我国刑事司法的特点是“案卷笔录中心主义”，看卷是律师最基本的要求。如果一个律师连案卷都懒得看，不用谈辩护，连基本事实都搞不清。二是对案情细节了如指掌，熟悉案情的争议焦点。三是要积极取证，律师取证有着巨大的诉讼风险，但是一名负责任的律师必须在风险与责任面前，作出选择。

倡议书是律师们对自己的要求，不是对他人的期望。在即将结束这篇文章之前，我翻了一下日本法学家佐藤博史写的《刑事辩护技术与伦理》，我发现大咖们的倡议书相比日本的刑事律师执业伦理规范，完全缺乏法治思想。面对这种完全不接地气的倡议书，我想说，中国律师不应该是这种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