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趣 || 鸭的日记
鸭的日记
正值暮春时节。天气和暖,春风微微醉人。乡下,一片夹路的绿色田野懒洋洋地透着倦意。有那刚播种的水稻田,野草丛生的荒田,种着紫色茄子、青色苋菜和空心菜的菜园子,一田才架起竹篱笆的豌豆苗。稍远处,还有几棵被一片茵茵绿草环绕着的大香蕉树。田陌边,溪流弯弯曲曲,流过溪底如油脂般松软的淤泥,有几只飞鸟的影子轻轻落下又消失了。
溪流叮叮当当,自西向东,汇入一条深深的沟渠。沟渠西岸紧临着田野,田野有一个鸭舍。
男主人住在沟渠的东岸上,他在沟渠上架了一个木制黄板梯子,连接着白色渠堤和他的房子。他白天不会在家,每天清晨,报时的公鸡高鸣第二声时,他便起来了。太阳还没出来,鸭舍里的鸭子在不亮的清晨里,开始吱吱嘎嘎地叫唤。他提着一桶拌好的麦麸,踏过吱吱呀呀的黄木板梯子,打开铁丝门,进入鸭舍。
鸭舍周围立着根根长竹竿,铁丝编成的网罩,环绕着竹竿在空田地上圈出一个正方形空间。鸭舍正门两边,主人各放置了一棵野棕榈。东面搭了鸭子的屋舍。屋舍朝西,用长了黑苔点的木板片,灰色水泥瓦,白黄两色交杂的破蛇皮袋子修修补补而成。屋舍有一个灰色水泥瓦搭建的屋顶,布满黑色苔点的木板片和破蛇皮袋子拼出东墙和南墙。北墙斜斜地倚一块大木板片在屋檐下。铁丝网的西边角落,挖有一个小泥塘,离泥塘一步之遥凸起一座碎石块及黄土和成的小土垤。土垤周围零零散散野生着三、四棵野苋草和艾蒿。鸭舍空地里,有一个鸡栅栏(橡胶材料,有一个底盘,四周围着栅栏,家禽将细细的脖子伸入啄食),一只双耳铁锅,一盆水。
这一天的中午,天气懒洋洋的,没有明亮的阳光。一个带斗笠的妇人立在绿色水稻田的田垄上播撒白盐似的肥料。鸭舍里的鸭子们正在做午休前的活动。邻家一只骄傲的红公鸡,高高昂起脖子一声一声啼午。只只蝴蝶绕着铁丝网落落飞舞。铁网外有一片小沼泽,沼泽长满了草,草丛盛开着各色各样的野花:白色的百鬼针叶草、紫色的藿香蓟、黄色的毛莨……还有那鱼腥草若隐若现,星星点点的蛇莓布满在草叶子上。每一种花都在召唤自己的春天的蝶。草丛里一丛藿香蓟正伸向铁丝网西边角落处,窥探着鸭舍里的小泥塘。泥塘中央浮着一只大母鸭。
母鸭在泥塘里快活地荡过几圈后便上岸了。它摆动着小尾巴,一扭一扭爬上向阳的土垤,展开小短翅,哗啦啦扇起来,又挺直腰板,90度低下头,拿黄色的扁嘴舒服地剔着颈、脖子和胸脯上的毛。陆陆续续,又有好几只上来,还留下几头在泥塘里乐疯了般的撒泼玩水,摆弄各式花样的游泳姿态。有一头将脖子扭麻花一样在水里潜来潜去。另一头微微抬起身子,一边浮水,一边拍打水面。可气的有一头彩色羽毛的鸭子,用黄嘴啼住一只土母鸭脖子上的毛,将鸭头强行按入水中,骑在它的身上游。彩色鸭子又强又悍,土鸭子既痴且笨。终于好不容易挣开了束缚,依旧傻子般乐呵呵地在泥塘里漂来漂去,还要嘎嘎朝天大叫几声。土垤上剔完毛的鸭子,一只一只寻找午休的地方了。
最东边的犄角里,长着一株艾蒿,艾草荫下,正卧着一只母鸭在浅眠,它收起来的翅膀的鞘根,不时一抽一抽的。犄角外伸进几株茄子,有一头蝴蝶一扇一扇地落在一朵紫色的花朵上。
土垤上,一只鸭剔好了毛,慢慢收起一只腿,只留一只脚着地,又向后扭过了脖子,将嘴巴插进羽毛里也渐入睡了。但它似乎并不能安稳进入梦乡,因为在同一刻,马路上突来跑出一个小女孩,手里拖着一架手提小车,车上载着一个粉红色大书包,飞也似的往学校奔去,一路上都响着手提车乌拉拉乌拉拉的车轮声。直到小车去远了,鸭子保持着这个姿势,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了。
有几只跑进西墙斜支着的板块的阴凉处下面,蹲着不动了。这时,马路上又走过两个小女孩,一个大的一个小的,都穿着红黑条纹交杂的校服,大的手里正持着一本书,她看一眼书,便将书压在胸脯上。嘴角如螳螂进食般一嚼一嚼,但螳螂嚼的是食,她嚼的是书上的字。小一点的女孩,时不时凑过脸要去看书,见看不到便瞥开头转向田野的方向望去。
从泥塘里又上来一只鸭子。它正往屋舍方向靠近,却突然停在一株艾蒿前,轻啄了几片艾蒿叶子,之后,闲步向正屋走去。它一路径直走入正屋深处,一眨眼功夫整个身子便没入黑洞洞里看不见了。正屋西侧(左手边)门边,有一头鸭子,露出半个洁白的身子在屋外,它的脸却藏进了门后头瞧不见。这时,几只雀儿从上方窜了进来,啄食地上的残渣。慢慢地,有一只雀飞上了竹竿顶,鼓着羽毛蹲着身子一动不动,眼睛斜晲着那只露出半个洁白身子的鸭子。
许多鸭子渐渐地入睡了,有一头或两头会溜达去泥塘岸边汲水,也不游泳,汲过水左晃晃右晃晃最后也去睡了。
田野安静下来了。午后,大地如入睡了婴儿般宁静详和。
突然,猝不及防、凌空又突兀般地响起一声小狗的凄厉哀鸣,似刺破了一万年的永恒沉寂。这一声音仿若一个大炮仗在鸭子耳边炸起,受到惊吓的鸭群们瞬间骚动起来,纷纷立起身子,一面嘴巴嘎嘎嘎一面脚掌叭叭叭寻找声音的来源。但就在这时,马路上猛然涌出一大帮去上学的孩子,男的女的,大的小的,推推搡搡,前呼后嚷地往学校方向跑去。鸭群里,一只只鸭子更如发情般越发激动起来,朝上空撕扯开异常沙哑的大嗓门,不停地发出嘎嘎嘎的尖叫。那声音如同从窄小的嗓子缝眼里挤出一块大石头出来,声声咳血。落在竹竿上的雀儿早早地飞走了。雪白的鸭子依旧如新娘子般害羞地躲在新房子里,只露出半个身子。蝴蝶也飞远了。只有野花依旧在春天里绽开着。
而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一只黑色四眼田园犬和一只棕色金毛犬正愉快地玩耍着。但就在上一刻,其中一只还在受着欺负,并向天发出了哀鸣。
很快,群鸭的声音渐渐安静了下来。马路上的孩子也去光了。两只小狗的玩耍还在继续。男主人回来了,正在大门口上削着一筐带土的紫色地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