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炉江湖》第十六章：讨酒之人
《一炉江湖》第十六章：讨酒之人
孔师神色一顿，他坐在最显眼的位置，这就容不得他迟疑。于是他淡然一笑，点头道：既然诸位兴致蓬蓬，老头我愿做这个磨刀石。
好好好，杵着桃木杖的老人连叫了三声好，却又说了一番莫名的话：这么些年没见你，气度倒是大了许多，想来这是久为人尊的好处罢。
堂中众人都诧异的望着这行将就木的老人，这人什么来头，如此不敬。有脾气火爆的人，要斥他倚老卖老，可见到孔师无动于衷，便生生止住了。
那，这事就定了？老人的桃木杖叩点地面，说道。自他说话之后，这七言堂似乎成了一言堂，众人只管听他安排好了，若不是他说的正合众人心意，再加上来历不明，怕是早会有人上前喝退他。
西北寒冷荒芜，我昆仑久居本也无恙，不过近日游观中原，见中原的山林水木秀雅精致，实在是喜欢的很，姚启东一拂白衣，毫不掩其野心。
天山剑客亦爱风流，后来进到七言堂中一戴草笠帽，环胸抱剑的人说道。众人看不清他的脸，但“天山”二字足够让人有印象。天山向来人丁稀少，一代只有七人，但这七人无一不是人中龙凤，素有“犹龙七子”的美称。
来者是客，我马家必会让诸位尽兴而返，马家的管事人，马清风不卑不亢的施礼言道，其暗中的意思，却是说武林盟主的位置，你不可不可能染指。
谁还有话说，请快快讲出来，可别委屈了自己。张道长，方丈你二位可有指教，桃木杖又问。
阿弥陀佛，贫僧出山，必要伏魔。贫道亦是。少林武当先后表态，江湖中的其他山门，也皆阐明自己的心意。“武林盟主”这事，已是板上钉钉了。
七言堂中又杂语了一会，然后怀着心事，迫切的道了声：告辞，纷纷离去。江陵城一时恢复清静，卖糖人的贩子吆喝一声，糖人勒，糖人哟，吆喝声传到了云穹，云穹也传来郭公，郭公的回应。
江陵往苏州去的官道，斥着一股肃杀之气，不论昼夜总能听到马嘶鸟惊，赶路人大多心浮气躁，神色须臾间变幻，总之局促。
也不知这车存野，还在不在苏州，这要是捉了个空，可如何是好，秦合川对同行的诸葛优说出自己的顾虑。
放心，尹一欢，他会去沧浪亭的，诸葛优满满自信的说道。秦合川见他这神色，心下一动，忙问：这消息是你传出来的？
诸葛优不答，傲然一笑。原是从“七言堂”事毕过后，江湖人都来了精神。武林盟主，是他们最干净的野心。
捉住血瞳就能成为武林盟主！可是血瞳又在哪儿呢？马家也不知马宿风去了哪。于是车存野就成了唯一的线索。
而车存野又在哪？这是一个孤僻，行事放颠之人，素来自由惯了，要寻他的踪迹，不比找血瞳难。
而众人正犯着愁，突然有一消息张落户墙。每年中秋，车存野都会和他结拜兄弟尹一欢，在江苏的沧浪亭相聚，这沧浪亭本是两人结义之处。
不愧为四大家族，连这等事，都瞒不过你等耳目，秦合川含着妒意说道。诸葛兄，可知这两人缘何结拜？
秦掌门，莫非你竟不知？诸葛优故做惊问。这让秦合川面皮一青，心念此人真是无礼，亏得生的好。秦合川虽瞧不起他，但还是客气的拱手。
哈哈，那不就是外头传的，尹一欢将自己养在金陵的一绝色歌姬送予了车存野，秦兄莫不信，须知男人逢了女人，就是鸟兽孳尾呀，诸葛优知味的讲来。这让秦合川一滞，只道是让这妄人戏耍了，诸葛优讲的因由，他非不知，只是不信罢了。
可惜呀，这尹一欢和西边来的那群人同行，我们已是势失了几分，诸葛优忽然叹了句。
诸葛兄，这次西北边大大小小的门派几乎全来了，不知他们齐聚中原，到底是为了何事？我不信他们全是为血瞳而来，而武林盟主之事，事先谁也不知……
秦兄，这事是该我问你的，你华山派难道不算西北边的门派嘛？你一点不知，诸葛优讥讽的问。
哈。诸葛兄难道不知近些年来，我华山派一直都在中原游历，久不和他们来往了，所以对西北边的事，确实不知多少了，秦合川倒是坦然。
如此，是我失言了，秦兄有志勿恼。目前，就此事，我只知可能与那“槐木怪”有关，诸葛优颇为郑重的说道。
槐木怪，秦合川念了声这奇怪的名字，问：他是谁？诸葛优目光冷冽，摇头。
明日就是中秋了，尹一欢忧虑的说到，此时夜华正浓，小园幽意。
所以今晚的月亮，总是容易让人错过嘛，羞花儿慵懒的将上半身倚在桌上，竟像个闺中怨人，隐有感伤。
花儿姑娘说的是，今晚的月亮的确被冷落了，不过，冷落也好，至少无人蒿扰，清静难得呀。尹一欢答道，然后执着玉杯遥敬水榭中的遮月儿，遮月儿轻颔首，好像一株玉兰。
尹公子，明日你……
月儿姑娘勿让明儿之事，误了今夜月色，误了这满园美景，莫空杯，莫空杯呀。
姐姐，你真讨厌，何必要担忧这事，这是英雄豪侠们要考虑的，羞花儿巧笑如檐铃。临溪双洛浦，对月两嫦娥，尹一欢见这花容月貌，禁不住赞叹。
人不在乡贱如草，碎云多是长流客。八月十五，客居异乡的游夫自有郁郁，而他们所在的城，却是非常热闹。
一大早，苏州城便忙着高挂彩灯，贴红绣幅，烹食熬汤，香案摆盘，沐浴择衣。而有名的几条花巷闹市，隐有鼎沸之象。
普通百姓紧张、拮据大半个年头，才能有这样的纵欢日子，他们自然不会放过，于是街上都是十分热情的人，尤其是青年男女，更是等意中人相会。
不过，苏州城内还有一批人，则屏气凝神，守在一处静角，合紧房门。蓄养精神，但他们常常站起，踱步踟蹰，望天色，看到了什么时辰，他们浮躁又焦急。
终于到了晚间，尹一欢和遮月儿两姐妹，漫步到一卖灯笼的摊前，尹一欢送了只绣有“蛮蛮鸟”的红灯笼给羞花儿，惹的她娇笑。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几人，这几人个个是大人物，姚启东饶有趣味的，打量中原的欢乐，郭游夫与他并肩，时常为他解疑。
吕西闲背手淹没在人群中，像极了一个寻常老头，谁也不会相信他竟是崆峒掌门。他身后还有三人，一古铜色皮肤，裸着上身的大汉，双目如炬；一个子矮小的鹰眼男人，他两手屈成爪状；一脚踝系着铃铛的年轻男人，轻浮的吹着口哨。
沧浪亭，仿佛是荒郊深山一般，方圆三里之内，悄无声息。幸好有一轮玉盘，以清辉涤净四野的寂寥，亭中只有一人，淡薄的望着杳远，他像是在等一个人。
过了好久，沧浪亭里忽的传来疾风声，风息之后，亭中又多了一人。
大哥，你来了。
你今年可来的比我早多了。
没办法，麻烦催人，尹一欢无奈的摇头，不过对面的男人突然咧嘴笑起，牙洁如阳。
大哥，今年你带了什么酒？尹一欢让男人的笑感染，也将所谓的麻烦弃之脑后，这是他们兄弟一年一相见的日子，辜枉不得。
你听过猴儿酒没有？男人说话时，便已解开了他带来的布囊，露出褐色的坛子。
这是猴儿酒嘛？尹一欢惊喜的问道。他掌拍坛声，发出闷响，男人把坛口启开，立即就有果香萦鼻，又有酒的清香乱神，还未入喉，就能知道这定是好酒了。
好酒，好酒，忽有一人高声赞道，然后就见到此人凌空而来，望车先生和尹公子不吝惜与在下一杯。
你是何人，尹一欢放下杯子，脸色阴沉。
在下一讨酒之人，浑名不足挂齿，只愿……
滚，那人话没打断了，车存野一声暴喝，三息之内不滚，死。
你，那人神色窘迫，正要解释。
一。
我，那人慌张了，鄙人只是讨杯酒。
二。
天下的英雄可都来了，那人咬牙下定决心，不能让车存野这般羞辱。
三。车存野斩钉截铁念说和“三”字的同时，人也消失了踪影，而下一刻就见到讨酒的人倒飞出去，趴在地上剧烈的咳嗽。
车兄，过了，又一人从沧浪亭近边的树影下走出，气定神闲，颇有气度，起先看不清他人，但走到讨酒人身边时，经月华一洗，赫然露出真容。
诸葛家的？诸葛连弩也来了嘛，车存野这一问，教那伪善笑的诸葛优，强忍着怒，复悻悻。
车兄，如果想念族兄，不妨与在下一同回府小坐，诸葛优拱手说道。车存野不搭话，只是点头。
过了几息，车存野仿佛记起还有未完之事，而后他向那讨酒之人逼近。这让诸葛优面色一寒，以手挡住车存野，道：车兄，此人是洛阳“扶桑门”的副门主欧阳柳，门下有三百剑客，不如和他结个善缘。诸葛优想以势欺人，却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车存野往前又走了三步，离讨酒之人只有一步之遥。
车兄，可否卖我诸葛优一个薄面。
就算是诸葛连弩来，也要胜过我，遑论今天谁的面子都卖不得，车存野已不再收敛杀机了，他这一番话让诸葛优愕然。
诸葛优森然一笑，他已明白车存野的用意，车存野如此决心要杀欧阳柳，是杀鸡儆猴，他是要震慑那些暗中窥视的人。诸葛优此时心里真是苦的很，欧阳柳是听他调遣的，他如果不保，以后谁还愿听他做事，再者他已出面，再退就更难堪了。
既然车兄一意孤行，我诸葛优便来讨教车兄高招，诸葛优话音未落，人已如脱山猛虎，朝车存野扑去。
一束劲风朝车存野脖颈处袭来，诸葛优自知不是车存野的对手，因此一击便是夺命招。车存野侧身而过，一拳轰向诸葛优的腹肋处，诸葛优危矣！
拳已碰上了宽袍，下一瞬，诸葛优竟已返身轰出一股劲道，车存野拳势未尽，来不及躲，脸上豁然一个血口，扎好的青丝也散乱开，模样颇为狼狈。
暗中窥望的人，一惊。明明那一拳已砸中了，为何诸葛优无恙？难道他习练了铜筋铁骨这样的武功。不可能，诸葛优岂能吃得了练这种武功的苦头。
软骨术？车存野沉思过后，诧异的说道。
想不到车兄一下就猜了出来，不愧是在少林藏经阁……
诸葛优话未说完，车存野却已化掌攻来，一掌掌连绵不绝，其掌如山，一座座封住了诸葛优的四面八方。
诸葛优大为吃不消，只能勉强保命，诸葛优终于踉跄的退了几步。而车存野却没收手，再次欺身而来，一指命中诸葛优的胸膛，诸葛优的后背直接炸出一个血洞，他才收手，再次往那欧阳柳走去。
欧阳柳起先见到诸葛优下场，心中已有了希望，却没想到最后诸葛优竟是这般惨状，他已经是吓破了胆，他见到车存野走近，才想到要逃。
不过，欧阳柳刚踱到半空，却闷哼了声，从空中跌落了下来，死了。
了不起，了不起，少林的伏魔掌和大力金刚指你已练的如此纯熟，那诸葛家的有一着青布的胖和尚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
苦口和尚，你也想来为难大哥，尹一欢轻身凌来，不满的对那和尚说道。
哈哈，你这兔儿哥，莫不是不爱那风流俏佳人了？苦口和尚取笑道。
这和尚，口真是臭，尹公子，可别和他一般见识，又有一人来了，手中盘着两颗岫岩玉石，气度不凡。
周庄主，你们怎么也来了，尹一欢拱手。
受少林空相长老指示，若近来闲暇，可以来见见车兄，周代商这一番话说的很别扭，但尹一欢和车存野都知道，少林掌门的意思是让他两人关照下。
车存野点头致谢，而后朗声道：人既然来了，就都现身赏赏月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