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广场舞
村子想要安静下来,可是要在晚上小孩子们已经被大人叫回去吃饭看电视之后才有可能的,那时候的村庄,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小孩子,就不可能安静下来。一群小孩子欢叫的声音,可以盖过村里的狗叫,盖过发怒的拖拉机。
我离开农村许久还能记得住这场景,是因为我出疹子的时候亲身感受的。小时候出疹子在家不能出门,我就开始“宅”了。第一天开始,等到小孩子都去上学的时候,村庄突然和我平时见到的不一样,四下安静,常常鸡鸣犬吠。这才想到,当小孩子不在家的时候,大人们原来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度过的。
但是安静的村子在这个年下,却显得不安静。且不说宣传防控新冠肺炎的广播循环不断地破防,单单是广场舞,就已经打破了遗忘村子里的安静。
我刚刚回到村子的时候,就听人说了村子里在某个地方有跳广场舞的,心里当时还想,难道是自然村文化活动广场修好了?我不敢确信。因为村子里早就没有了广场,对于广场舞举行的真实性,我是不抱任何想法的。广场少说要有一大块场地才能容得下播放音乐的音箱和成群的农村妇女,跳广舞的场地要求对于村庄西头南北方向上的水泥路来说,应该会成为一种挑战。
年关来临,听着广播中的疫情防控,每天从早到晚都磨练了耳朵,听过了,最后免疫了。年后解禁的几天之后,我在正吃着晚饭,正好听见了播放流行歌曲的声音,《隔壁的泰山》《火红的萨日朗》在空中盘绕,我的心里一下子就舒爽了很多,这是村子里的流行颜色。我在院子里循着声音判断方位,最终还是判断就是我家前的一户了。自十年之前,我家前的一户家里就有电脑了,作为村西头的富户,在十年之前的村庄里,自然也就习惯了放音乐。我还记得那时候手机设置各样的彩铃声从他家里发出来的声音,所以再听到流行音乐,就默认为也是他家了。只是没有通过广播播放音乐,而是把音箱放在门口播放,不过一想着人扎堆在西边的巷子,我就还是待在家里的院子,没有出去。
我平素不喜欢窜门,这个春节更是不想也不敢踏出大门,疫情令我生怕遇到村子里有人接触过从外面回来的人。这样,我给自己的锻炼,也全都放在了院子和楼上楼下。有时候听到远方村庄里传来的广播声,既习惯又庆幸。习惯的事,村庄已经很多天都有这种声音了,庆幸的是广播终于不在自家门口连天播放了。
但是,被迫待在家里一个多月,在我即将踏上返程的前两天晚上,我还是趁着夜色跨出了家里的大门,这天晚上我又听到了有点熟悉的流行歌,终于还是看到了跳广场舞的画面。
我本不想有任何接近的,因为就我来说,我最惧怕的就是一群农村妇女,但是,我面临的正是我的村庄经历的事情,还是催着自己出去看一看。以往,乡村里的农村妇女除了看电视剧就少有娱乐活动,后来他们开始围着打牌,开始看抖音,有了很多新的娱乐活动。兴许是好多人常年在外,也见识了城市的生活,他们也把广场舞带到了农村里来。
夜晚早已到来,深色的天空下,村庄白色的房子大门里发出强而亮的光。门口的梧桐树下放着一个箱式音箱,音箱上斜靠着一个平板电脑,但还是能看出这是蓝牙连接的。近两年的动感的音乐在平板电脑里面循环播放着,音箱里就发出了巨大的响声,这仿佛是人们把网络上的东西搬到了现实生活中来,就像抖音软件在生活中活了起来一样,人们无不为之狂欢。几个妇女粘在水泥路上,面对着音响上面的平板电脑,跟着屏幕里的舞姿摆动自己的身子和四肢,一边跟着学,一边跳动起来。实际上,并没有“广场”来跳广场舞,只是在村庄巷子里加宽后的路上,但这也足够了。现在的电视剧,往往没有网剧好看,没有网剧更吸引人,晚饭后的冬天夜晚,她们花些时间起来动一动。
广场舞也不好学,她们要照着屏幕学习里面的舞姿,就像不久之前村庄里信基督教的妇女一起学习歌词一样认真。但是人距离音响上的屏幕太远,看不到画面了,也会成为吐槽的对象,认为这才是学不好的原因。
我故意穿过这群人和音箱之间的缝隙,往南多走了两步,到了村庄的南边老桥上,背后的广场舞队伍还在尝试着学习,但是我从心底里有排斥之感,一边看看这个安静的村庄,一边静静地转身又回到自己家的院子里了。
村庄四处仍然亮着,不知道对于他们来说,这场广场舞会不会吵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