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

刚上大学那会大家嘴都很馋，但是大家又不愿意把零食拿出来吃，因为宿舍里七八张嘴很快就会瓜分完，所以只有晚上熄灯之后才在被窝里吃，于是每次熄灯都会有半小时左右静默的时间，每个人的被窝里悉悉簌簌就像老鼠偷食一样。

张小虎的被窝里蹦嘎脆的声音太响，肯定在吃锅巴，魏小东的被窝里流鼻涕的声音络绎不绝，不用说肯定在吃拉面，小哥的被窝里有频率的咔嚓咔嚓，他居然在嗑瓜子，锦的被窝什么声音也没有，那家伙一定在喝酒！

后来大家觉得这种做法太贼了，万一在吃拉面的时候放了个屁活那感觉一定不好，或者吃香蕉的几口就没了，却要忍受小半宿嗑瓜子的声音，那他一定会感到不公平，于是有天张小虎对我们说，这样吧，大家把买零食的钱凑起来，我们去烧烤。

去哪烤？锦问。

天台吧。

于是晚上熄灯以后我们全宿舍裹着被子跑到天台上架起个简易的炉子，弄点木炭，从袋子里拿出从学校池塘偷的小黄鱼，还有香肠、羊肉、豆腐干什么的，虽然拷水平不咋样，但是大家吃的满嘴抹油的不亦乐乎，直到有天校领导突袭了我们，没收了我们的工具和食材。

有人投诉你们扰民！那位领导义正严辞。

我们没有扰民啊，我们每次都会检测分贝数，不信你看，张小虎拿出手机把屏幕低到领导眼前，每晚都没有超过20分贝。

就你话多，能不能严肃点！总之你们已经违反了学校很多条校规，念你们初犯，这次不追究，下次发现直接开除！

回去后大家商量着这怎么被发现了呢，魏小东接了一句，会不会？算了，应该不会。

大家吼着让他说完。

魏小东是我们宿舍室帅，正在和班长俊争夺班帅的名号，刚入大学他就交了个女朋友，就住在对面宿舍楼。

他说，他给他女朋友吹嘘过我们晚上吃烧烤的事情，他女朋友觉得很刺激问他可不可以来蹭，魏小东拒绝了，他们都是单身十几年的处男，我怎么能让你冒这个险。

大家一致认为是魏小东女朋友告发的。

张小虎严肃的对魏小东说，你必须和她分手！

不至于吧。我们都劝张小虎。

不行，这是原则问题，不然的话，就把你从我们的吃货小分队中开除，还有，也把你从DOTA开黑中开除！

魏小东真的和她女朋友分手了，后来我们了解到不是她女朋友举报的，白白让魏小东背了那么久的黑锅。

天台不能去了，大家也不想晚上在被窝偷吃零食，觉得那很Low，锦对我们说，我们出去烤，学校管不着。

学校周围都是大片的未开垦的农田，是彝家人的土地，经常听到他们在外面唱着听不懂的山歌，还有那些皮肤黝黑的孩子，在校门成群结队的往里面张望。

第一次很顺利，我们把家伙带到一处刚翻新的农田里，架起火炉，由于不受很多限制，大伙吃的都非常开心。

这样一直持续了大半年之久，后来为了保证量，我们用一周时间攒钱，然后周六下去一起去，经常有隔壁707宿舍的同学来蹭吃的，我们也乐意分享，但是我们有2个原则：一、不能带狗、二、不能带女生！狗的食量很大，女生则是一边狂吃一边跺脚的抱怨要减肥！

但是还是出问题了，入秋后，彝人大量翻新土地，我们几块根据地都没了，被迫躲到林子里去烧烤，锦带了白酒来，吃饭后大家醉醺醺的走后没有把火苗弄灭。

这事是我们在窗外看到那片林子冒烟后才明白过来，大家爬在窗台看了良久发现没有蔓延的趋势，又听见彝人漫天的骂声，纷纷推测应该没有事。

第二天是锦的生日，我们拥挤学府路那家火锅店，七八个人占了堂正中的一大桌，事先每个人要吃什么点完，然后分配在各自的大碗里，这样是为了有单身很久手速很快的人把大伙都喜欢吃的东西抢完，比如王德秘和脆皮肠。

张小虎从冰柜取了几听啤酒，锦摆了摆手，我不喝啤酒，张小虎又折身拎了几壶梅子酒。

那东西就是饮料，没意思。

张小虎敞着嗓子喊老板娘，来5斤二锅头！

我们把菜盛好，锦站了起来，你们都知道我是苗族人，我们那生日喝酒有规矩，要划酒拳，赢了的可以吃菜，输了的只能喝酒，现在我给大家讲讲玩法。

他讲了足足十几分钟，讲完之后大家面面相觑。

懂了没？

我们摇摇头。

我和小虎做个示范，你们就懂了，来小虎。

正当大家还在琢磨锦的酒拳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喝声，几个黝黑的小孩冲了进来，小孩我们认得，烧烤的时候他们就在旁边口水横流的看着我们，而我们愣是没给他哪怕一片白菜叶子。

大家的脸色逐渐凝重了起来，为首那小孩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铁棍，脸上一道很显眼的疤，而他身后的店门口外黑压压的一片，不知道还以为进了海底捞在排队等餐呢？

你们想干嘛？锦问，他明显对于这些来砸场子的人很不爽。

你，你，你们就是那群把我们家林子烧了的大学生！

我们互相对视，敢情是来找麻烦的。

后面一个小矮头扯了扯疤脸的衣服，他反应过来，是把他家林子烧了，损失很大，你们必须赔偿！

张小虎说，有那么严重吗？我看顶多烧了几撮枯草，你是来勒索我们的吧。

他说完我们暗暗一惊，你有必要说的那么露骨吗？

什么叫几撮枯草，你，你们把林子的枯草全烧没了，他家，他家就没有草喂牛了。

这他妈什么理由！

找你们家长来，我不和你们这些小屁孩说话，不去读书，鸡巴都没长直就想当古惑仔。

没空！刀疤满脸横气。

要我们赔多少，我缓和下气氛。

他举出5根手指。

50块？

他摇摇头。

500？

他还是摇摇头

5000！

他点点头。

看来他身后黑压压的人群就等着分这5000快解决温饱呢。

5000你麻痹，张小虎站了起来，你当我们是富二代呢，你们他妈的是来砸场子吧。

是又怎样。

张小虎抄起凳子别在腰间同样回了一个凶狠的眼神，可能他觉得别在腰间太沉了，他又把凳子抗在肩膀上。

老板娘淡定的很，她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一边织毛衣，一边看着我们。

我给你说，你爷爷当年出来混的时候，你们还没出生呢，你知道不？

刀疤不答话。

张小虎怒了，他放下凳子伸出右臂，撩起袖子，大吼，看见了没？

我们十几双眼睛盯着他的右臂，眼睛里充满着不解。

他低头一看，哦，不好意思。换了左臂重复以上动作，再次大吼，看见了没？

我们看见他左臂上黑黢黢的，应该是纹身，以前我们都见过，当时还以为是胎记。只是我们左看右看都看不出那到底纹的是个啥。

这是我八岁的时候和楼下那个12岁男孩抢牛奶喝的时候纹下的青龙，那时候我就是我们清远小区扛把子，连门卫室的大金毛看见我都要退几步。

我们在后面看着那扭扭捏捏的“青龙”可耻的笑了。

不是大哥，这玩意有啥用？

难道你妈妈没告诉你有纹身的都不要去惹吗？张小虎眯着眼睛自上而下俯视着刀疤。

不是，这个我也有啊 ，说完刀疤撩起T恤，肚子上出现了一只米老鼠。

我们又可耻的笑的快爬下了。

刀疤觉得很没面子，转身说了几句，后面几人齐刷刷的撩起衣服，只见他们的肚子，肩膀，胸部，背部都有密密麻麻的纹身，龙头，虎头，蛇，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

张小虎尴尬的收起袖子退了回来，眼睛来回的扫着我们仿佛在说，兄弟我搞不定啊，咋办？

锦也站了起来，我们没钱。

刀疤扬了扬手中的铁棍。

那就没得商量了哦。

锦说完从隔壁桌抄起一瓶啤酒，哐当一声，就像电影里面那样，最后手里握着一个满是玻璃刺的啤酒瓶嘴。

我们剑拔弩张的对峙着，但是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不想发生什么，弄不好之后齐刷刷的被学校开除，那就嗅大了。

这时候门口传来一阵让一让，麻烦让一让的声音，是班长俊带领着班里和隔壁班经常蹭吃的那伙人来了。

我们一看这阵势顿时心里鼓舞了很多，不过看着这么多人想着我们的烧烤有一半都曾经被他们拱了。

你干啥呢，俊看着刀疤，啪一声一个耳光甩在他脸上。

帅啊，我们纷纷喝彩。

想打架是不，来来，我们当了这么久大学生也没啥事干，今天正好运动下。我们的那波人纷纷拿出洗脸盆，饭碗，自行车锁，甚至还有人举着一本《论三个代表》。

我们在后面已经泪流满面了，这是来打架还是来逗逼啊。

但是刀疤看到这阵势明显怕了，他摸着脸，这是我们的地盘，你说这事怎么解决？

俊见好就收，我有个建议，武的不来，我们来谈判如何。

他们互相看了看，好！

我们把他们全部请进来，整个火锅店都是人。

刀疤和俊坐下，锦问，你想怎么个谈判法？

这个我来，我自告奋勇，谈判嘛不就是我压价他还价的过程。

不过这时候我看周围人的眼色不对，他们盯着我们桌上还未动手的鸡腿啊，鱼丸啊，火腿啊，眼睛直愣愣的。刀疤眼珠子都快掉进去了。

不用了，今天我生日，难得来这么多人，我们划拳吧，你们一方派出代表，和我划拳，输了喝酒，我输了就换我们这边的人。最后如果我们没人了，我就给你5000块！

刀疤说好。于是锦又把规矩讲了一次，张小虎又喊老板娘上了几壶二锅头。在接下来的半小时，锦凭借超级牛掰无赖的手法和规则把对面全干爬下了，醉了一个刀疤就喊一个人扶回去，  这样他们人越来越少，最后刀疤看了下周围只剩他一个人了。

怎么样，只剩你了，来不来？

不是大哥，你看我都看了这么久，没多少力气了。

他的意思是说，我他妈看了鸡腿这么久饿死了。

我们纷纷把桌上的大碗抱进怀里。

锦看了眼桌上仅剩的他那一大碗，嘴角抽动了一下，吃吧。

刀疤只用了不到5分钟过就吃完了那么大一碗。

吃完后，锦看着碗里的几根鱼骨头嘴巴抽动的更厉害了。

来划拳！

不划了大哥，你那么厉害，喝醉了我妈妈要打我，我要回去了，不然今晚回家没得饭吃，刀疤边说边退挤出人群不见了。

他妈的这犊子，装你大爷的古惑仔，早说一碗吃的就能搞定，我他妈费这么大力气干啥。

张小虎给锦点燃一支烟，大哥消消气，要不，我分你点？

锦看着周围站着的同学笑了笑，来来来大家坐，今天我生日，难得这么多人给我祝寿。

结账的时候我们问老板娘，大姐你为啥那么淡定啊。老板娘露出左臂上的一条凤凰和一道疤，当年我跟你们大哥的时候，你们还在换尿布呢……

之后我们去烧烤也不是很频繁了，转眼大四，魏小东和他女朋友去外面租了房子，王德秘和丁玉冰在外面做兼职，锦整晚的泡网吧玩DOTA，宿舍只有我和小哥两个人常住。

有天我肚子饿了，从柜子里翻出烤炉和碳对小哥说，走，我们去烧烤吧，我们来到校医院背后的无人区，烤了很多东西，没人和我们抢，但是我总觉得吃的味道怪怪的。我问小哥，你觉得味道如何？

他摇摇头，难吃？

难道是孜然没放够，还是盐放多了？

都不是，小哥意语深长，你看我们以前八个人一起烤，怎么说呢，经常不够吃，但是很好吃，锦擅长掌握火候，魏小东烤羊肉串在行，我烤土豆片绝活，丁玉冰知道孜然、酱油、辣椒、食盐放的量……你呢？我看了看我想了一下，你吃后感写的不错。我们都擅长对某一个领域很精通，所以拷出来的东西才是色香味俱全，现在他们都不在，味道和感觉自然差很多。

我点点头，是啊，可惜就快毕业了，以后恐怕再也吃不到这么原滋原味的烧烤了。

答辩后大家都在等着照毕业照，一天大家在整理东西的时候魏小东翻出了那个被我放好的烤炉，锦从床底翻出了木炭，小哥又从床柜里拿出一个烤炉，原来大家怕家伙被没收自己偷偷的存了很多，我们看着这些东西，抱着笑了很久。

我们给他们拍照作为我们毕业的纪念，这时外面门外传来了很多声音，同时电视里也  传来XX卫星马上要在西昌发射的消息，原来那个在全国很火的卫星就在今天发射，而我们头顶的天台就是一个很好的观察点，能看到火箭升空飞行。

我们不拍照了，锦和丁玉冰去菜市场买了东西，我们架起家伙走上天台，在人群还未占满之前找了快空地架起炉子，点燃炭火。

人渐渐的多了，我们边烤边等待卫星升空，周围的人羡慕的看着我们，但是我们不搭理他们，张小虎看到美女会问一句，美女要来点不？

天渐渐暗了下来，远处的夕阳抹了一片朦胧的红，像女生的大姨妈。

啊——一阵欢呼雀跃，西边的天上腾空而起一个小点，卫星发射了！

我们八个人没有去看卫星，那东西离我们太远了，只有眼前冒着孜然味的羊肉串才离我们很近很近……